才情横溢,在汴京时,便得了无数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皇子皇孙的倾慕,连当朝皇帝徽宗都爱慕她,屡次三番对她献好,想迎她入宫。可后来靖□□变,汴京弃守,皇子皇孙们忙着逃命,哪里还有人顾得上她的死活,她从此去向不明,纵然貌倾人国,可国破家亡之后,也只能化作云烟,可悲可叹。”

    曲鸿眯起眼打量他:“看不出林哥一介正人君子,却对青楼轶闻艳史如此熟悉。”

    风长林忙道:“师师之名,常在诗词歌赋中提及,我每每读到,倍感痛心疾首,这才记了下来。”

    曲鸿淡淡笑道:“要我说,你的书读得过多了,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迂腐的想法。”

    “怎么连你也说我迂腐?”

    “若不迂腐,为何会痛心疾首,世道一直都是如此,今天你也看到‘会仙楼’的奢靡排场,如今的江南便是当初的汴京,只要金人铁蹄不渡江,纵使江北多少战火硝烟,人们照样是要醉生梦死,夜夜笙歌的。”

    风长林争辩道:“也不尽然,清醒的人总是有的,譬如那岳大将军,韩大将军,若不是他们屡次主张北伐,将金兵阻在淮上,江南哪还会有今日繁盛。”

    曲鸿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可你别忘了,你口中的清醒之人一再招贬,害他们贬黜的秦桧却成了皇上面前的红人,年初才刚刚拜了相。”

    风长林无言以对,面色愈发凝重。

    曲鸿在他肩上一拍:“哎,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天下兴亡自有英雄担着,还轮不到你我这般无名小卒来操心。今日你管教我,总算我乐意听你的话,难道你还想管教这世道不成。”

    风长林叹道:“道理我都明白,可我总是忍不住去想,读书习武,不就是为了报国卫民,哪怕能尽绵薄之力,总好过无所作为。”

    曲鸿在心底啧了一声,想道,我读书习武,用来自保尚且不够,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到对方身上,见他神情一片认真,问道:“莫非你身负的要务,与淮上时局有关?”

    风长林不语,曲鸿又道,“你说你明天要离开台州,莫非是要往北去,淮上战事纷纷,比起江南可差太远了,你该不会打算去做投军这种傻事吧。”

    风长林踟蹰许久,终于答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倒并非去投军,只是要护送一样重要的物事。”

    他长叹一声:“唉,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们这些忠义侠士,生于太平,长于太平,便总想着与恶为敌。可这世上的恶有千千万,不论你是谁,有多大武功,就算是武林盟主,当朝皇帝,也休想斩尽天下极恶。”

    风长林笑道:“这么深的道理,你倒懂得一清二楚。”

    曲鸿哼了一声:“我见得多,自然懂得也多。”心想,你未曾见识世道凉薄,不懂得人心残酷,才会作如此想。你待我好,只因我不曾叛你弃你,倘若有朝一日,你见识了真正的恶,遭人背叛,痛失至亲,尝到力不从心的苦楚滋味,决计会改变心意。

    这道理一点都不深,只要经历过一次,即便是不想懂也来不及了。

    风长林见他沉默不语,开解道:“我不过只是说说而已,我一介无名小卒,就算想上阵杀敌,人家怕还不屑收呢。”

    “最好别收,免得你枉送性命,”曲鸿伸了个懒腰,踱回屋中:“时候不早了,我要困死了,你不困么。”

    “也困了,”风长林一边阖上窗,一边和言道:“那便少说些闲话,早些休息吧。”

    两人熄了烛灯,并排而卧。曲鸿白日里折腾累了,卧榻又从枯草躲换成了软床,因而倦意骤起,很快便坠入梦乡。倒是风长林,平躺了好一会儿,听到另一道呼吸声在耳边萦绕不散,竟有些不大习惯。加上心中还在寻思方才的话,一时半刻竟无法入睡。

    他强迫自己阖上眼,好容易酿出些睡意,一只胳膊便临空甩了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胸口。睡意刚刚攒起,又被砸得烟消云散。

    他暗暗叫苦,索性睁开眼来,定睛瞧向枕边人。

    曲鸿在不知不觉间翻了个身,胳膊自然而然地伸长过界,侵占了他的空间,昼里这人的表情表情总是过于丰富,此时在睡梦中,才真真正正地沉静下来,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上,稚气已经褪去,余下些青年人的凛厉。

    这张脸虽然英气,可睡姿睡相却着实不敢恭维,嘴角竟然还挂着一条口水,袖口不知怎地被卷到了肩头,手臂□□出大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风长林拉扯被褥,想将他盖严一些,免遭风寒。扯到一半,动作忽地滞住了。在幽暗的月色中,他发觉曲的鸿手肘附近印着几道痕迹,歪歪斜斜,互相交叠,像是利刃划出的,伤口早已愈合,可疤痕的颜色比周遭更深,颇为醒目。

    他忍不住想,类似的伤疤,在看不见的地方是否还有更多。

    他从小长于潇湘的云水间,并不知道何为江湖,可此时此刻,在这难眠的静夜里,这个词忽地有了具体的意旨——原来江湖便是手臂上的陈年旧伤,是谈笑间不经意流露的淡漠神情。

    他不知曲鸿究竟是为和人,只是隐隐觉得揪心。好像有人提着灯,将他的眼前照得通明一片,将好的坏的,美的丑的,一并映进他的眼里。他忽地有种预感,这趟淮上之行或许并不会简单。师父将重要的物事托付给他,却没来得及问他是否做好了准备。

    透过温凉的夜色,他仿佛看到前方即将而来的风雨。而他手里的孤剑,还远不够快,不够强。

    他叹了口气,心中暗暗决定,明日便与曲鸿辞别,尽早出发,待事情办妥,再重返江南寻人不迟。

    他将胸口不守规矩的胳膊掀到一旁,终于阖眼入睡。

    *

    第二天,曲鸿在一片朦胧中惊醒。

    由于长期独来独往的缘故,他的警惕性比寻常人更高,五官更为灵敏,哪怕在睡梦中,耳朵也在听着周遭的响动。

    他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至少有好几道,就徘徊在他的窗下。这家客栈只有两层楼,窸窸窣窣的声音叠在一起,并不难辨。他掀开被子,悄悄起身,贴着墙面来到窗户旁,透过窗缝,小心翼翼地往下看。

    一群青衣打扮的江湖人,赫然出现在清晨的街道上,他们腰间都挂着长刀,一个个面色不善,围在客栈门前,朝二楼指指点点。

    曲鸿暗暗心惊,他还依稀记得这群人来自福建白琅洞,一个月前刚和他打过照面,当然,是不太愉快的那种照面。他没想到对方竟会一路追来台州。

    他的仇家不少,大都是缘于义父的陈年旧事,如今义父死了,便落在他头上,少数是他在调查途中惹上的,加上他性子里有一股拗劲儿,吃软不吃硬,所以麻烦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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