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位于山涧深处,相当偏僻,镇上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到了。进入洞中之后,连风声也消失了,只剩下汩汩的水声,水花清冽冰冷,源源不断地淌向洞外,深处隐约传来冒泡似的咕嘟声,便是这白莲河的源头的泉水了。

    道路起先很窄,只有一人多高,脚下的碎石子被河水浸得湿润松散,足底踏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不过越往里走,墙壁愈向外扩,露出更为宽敞的空间,两人很快便可以并肩而行了。

    风长林边走边四处张望,感慨道:“想不到山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韩明远解释道:“洞口狭窄,猛兽不会进入,一般人也很难接近,洞内的空间却愈走愈宽阔,是理想的藏匿场所。”

    风长林点头道:“黎师叔的考量果然周到。”

    韩明远偏过头,瞧见他恳切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附和道:“那是自然,毕竟这是太行派的大事,若作怠慢,岂不是有辱魏掌门一世英名。”

    风长林并未觉察他语中的深意,继续往深处走去。

    路至尽头,露出一处颇为的洞天,石壁变得宽敞,穹顶是半弧状的,大大小小的钟乳石沿着穹顶垂下,形状瑰异奇特,被周遭的矿物照得斑驳嶙峋,泛着幽幽的淡光,颇为壮观。那光也落在中央的水潭上,水潭中心有波纹源源外扩,是水底的泉眼在向外涌。

    矿物的微光终究太过黯淡,风长林睁大眼睛四处环顾,还是不能将周遭的环境全部看清。韩明远在他肩上一拍,而后指向水潭右侧的石壁:“那面墙上该有一处凹陷,里面放着一只木箱,东西就在木箱里。我也许久没有来过,记不清具体位置,你先去找一下,我来设置烛台,燃火借光。”

    风长林点过头,依着他的指示而去,愈是靠近墙壁的地方,寒意愈是深重,墙面上爬满了阴湿的苔藓,他在其中搜索了一阵,终于找到凹陷处的所在,从中抽出一只木箱,一旁,韩明远已经设好了烛台,视野终于亮了起来。

    那木箱表面也爬满了苔藓,色泽陈旧,还泛着霉味,他把生锈的锁扣拨到一边,将盖子掀开,更重的霉味扑面而来。

    箱子当中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只盛着一沓凌乱的纸页,边缘泛黄,倘若找到它的是某个寻宝者,定然会大失所望。但风长林却把它们拿在手里,一张张仔细捻开。

    身后,一阵脚步声渐渐接近,在不远处停住了。风长林回过头,发现韩明远就站在几步之外,正定睛望着他。

    四壁都设了烛火,忽明忽灭地燃着,在这人脚边照出许多浅淡的影子,彼此层叠在一起。

    风长林怔了片刻,嗅到一种奇异的香气在鼻底蔓延,气味不算浓郁,却明显得令人难以忽视,像是有意识似的,不住地往鼻子里钻。风长林觉得有些眩晕,便问道:“韩兄,你有闻到奇怪的味道么?”

    “哦,你说这香么?”对方挑眉道,“是我点的长明蜡,被火灼出的气味。”

    “是么,”风长林皱眉道,“我似乎不大习惯,我们找到东西就快些出去吧。”说罢垂下眼,借着摇曳的烛光,逐一翻看手中的纸页。奇怪的是,他所看到的都是些书信之类,并没有油纸绘制的地图。末了,他抬头问:“似乎不在这只箱子里,我没有找到,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箱子?”

    他侧过身,本意是邀请对方共同寻找,可韩明远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望着他。

    他问道:“韩兄?”

    对方轻笑了一声:“不必费力气了,你当然找不到的,因为地图本来就不在这里。”

    韩明远的语气忽然变得冰冷,寒意沿着他的脊梁向上窜,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才发现脚下失了平衡,像是一团踩在棉花上,使不出半点力气。

    他低下头,脚下的岩石仍旧硬冷,失去力气的是他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退到石壁边缘,质问道:“韩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明远不动声色地跟上前来,将两人间的距离重新缩短,开口答道:“长明蜡除了燃烧持久之外,还会散发出一种异香,这香气寻常人几乎察觉不到,可对一种蛊虫来说,却是旱中甘霖,能够将它们从沉睡中唤醒。”

    风长林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接着说:“那蛊虫寄生于血脉之中,一旦醒来,就会感到饥饿,进而饕餮般地吸食寄主的真气。这虫卵可是神农门独有的宝物,这些天里,你的饭食都是由我亲自准备的,你可有尝到我的盛情款待。”

    想到体内正有蛊虫在作祟,风长林感觉到一阵本能的恶心,他强稳住声调,凛道,“莫非藏宝图的事都是你设下的骗局?”

    韩明远道:“藏宝图确有其实,只不过另一半不在太行派。”

    “怎么会,那不是前任掌门留下的么?”

    “果然你也会这么想,魏怀北明明是前任掌门,却不将遗宝托予后人,实在是寡情薄义。”

    “……除非他就是被你们害死的。”风长林咬牙道,“另一半藏宝图究竟在何处?”

    韩明远讥笑道:“这个问题,我也正想问问你呢。”

    “我并不知晓。”

    “可你那位不合群的朋友却知晓。”

    风长林被他的话慑住了,迅速回忆一路上的线索——被朝中奸臣驱使的摘星楼,被摘星楼谋害的魏怀北,魏怀北藏起的图谱,一分为二的藏宝图,从摘星楼里叛逃而出的曲渊,以及曲渊离奇的死……

    这些事实逐渐连成一副完整的图景。令他感到彻骨的寒意。

    韩明远嘴边的笑意甚至比真相更冷。

    原来曲鸿的警告是真的,韩明远和黎峻真的与摘星楼有联系。在利益面前,正与邪的界限早已模糊。

    他感到体内的气力迅速被蚕食,几乎无法挪动脚步,或者抬起手臂,他只能向墙上靠去,十根手指竭尽全力地扒住墙上嶙峋的凸岩,才不至于滑坐在地上。

    他沉下眼,厉声道:“你和摘星楼勾结,为的是得到我和曲鸿各自的藏宝图,江边的营救也不过是在演戏,你们力取不成,便用这样的方法来欺骗我。”

    韩明远却和言道:“贤弟放心,我一点也没有害你的意思,只不过不忍看你一直走错路,才帮你一个忙。你的那一半藏宝图大可以继续留着,只要助我找到另一半,我们一同前往襄阳,一切按照先前的计划行事,什么都不会改变。”

    风长林怒道:“你以为我会信你么,摘星楼的背后都是卖国求荣的奸臣,是中原武林真正的敌人,若是藏宝图落入他们手上,只会成为金人渡江的桥梁。”

    “可笑啊可笑,”韩明远啧了一声,“魏怀北是堂堂英雄,可他一生心血换来了什么?万贯家财付诸东流,全家老小枉送性命。可他保护的又是什么?大宋朝廷早就已经腐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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