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

    它可以让山川变平,也能让湖泊被填平;它能让你的敌人在你面前跪伏,也能让原本最爱你的人变成你的敌人。

    可有些事情,是皇帝也无法轻易动摇的。

    那便是“规则”。

    拓跋焘看着贺夫人,似乎通过她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他的母亲杜嫔是个性格刚烈的女人,否则也养不出他这样的儿子。在他被确立成太子之前的好几年,杜嫔就已经渐渐不再接触他,连窦氏也是她找来的。

    她情愿别的女人养他,也不再对他和颜悦色。

    她死的时候,人人都说她是被赐死的,可罗结告诉他,她是自己自杀的。赐死的白绫还没到,她已经用金簪刺死了自己。

    死的十分决绝。

    拓跋焘曾经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中问过她为何这样做,可母亲的面目早已经模糊,也从不肯回答他。

    他一直觉得她是怨恨他的,所以连在梦里也不愿意和他说话。

    可当他看着捂住儿子脸的贺夫人时,拓跋焘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是错的。

    “你,恨吗?”

    拓跋焘没有回答贺夫人的请求,只想知道答案。

    怎能不恨呢?

    她恨这残忍的规矩,她恨铁石心肠的帝王,她恨将她送入宫里的父母,她恨为何只有自己生下了儿子,还养活了……

    贺夫人张开口,却感觉到手心被什么舔了一下。

    温温的,热热的,痒痒的,就像是之前无数次把他放在怀里,感受到他贴近自己的胸口,充满孺慕之情地抱紧自己时,她所感受到的那般。

    她又发了一阵抖,只觉得手中的濡湿热的惊人,她望着天,眼睛里慢慢泌出一眶眼泪,眶满之后,那眼泪便沿着她那煞白的面颊流了下来。

    贺夫人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拼命地摇着头。

    她一直摇,一直摇,像是要把之前的怨怼全部摇出脑外,又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惧全部摇出心里,这么温顺的一个女人,连表现出自己内心的情感,也是沉默无声的。

    小小的拓跋晃什么也看不见,连耳边都没有了声音。

    他拼命地张开口,可除了伸出他那小小的舌头胡乱发出一些音节,然后消失在母亲的手掌中以外……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沉寂过后,宫室里突然传出拓跋晃嚎啕大哭的声音!

    拓跋焘从未见过拓跋晃如此哭过,这个孩子一直是以乖巧而聪颖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的。

    贺夫人也被这样的惊嚎吓了一跳,止住了自己的失态,环过儿子不住的哄着,甚至不避讳皇帝在此,掀开了儿子的衣裳,看看是不是尿了拉了。

    殿外伺候的宫人们急忙赶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拓跋焘冷淡着脸赶跑了所有的宫人,这才伸手要过儿子,亲自把他抱在怀里。

    “你也痛是不是?可是我们拓跋家的男儿,若要坐上那个位子,一定是要经历这一天的……”

    他看着小小的拓跋晃哭的声嘶力竭,再看着贺夫人无力地滑到在地上,像是刚刚的否认早已经耗干了她所有的精力。

    “不恨吗?”拓跋焘伸出一个指头,戳了戳儿子哭的通红的小脸。“真的不恨吗?”

    “我不恨,可我却怕我的孩儿恨自己啊……”

    贺夫人揪着胸口泣不成声。

    “等他长大了,我要怎么让他知道我不恨呢?!”

    等他长大了,我要怎么让他知道我不恨呢!

    怎么让他知道我不恨!

    拓跋焘几乎要抱不住自己的儿子,整个人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拓跋晃的啼哭甚至都因为这一下颤抖而打了个嗝儿音。

    ‘罢了,我反正一直都是任性的君王……’

    拓跋焘从麻木的冷淡,一步步进入了极端的冲动。

    他望着正在哭泣的一大一小,将儿子放在软榻上,抓住了贺夫人冰冷的手,弯下腰去向这跌坐于地的女人,说:

    “你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贺夫人点了点头,她早已经在近一年的寂静和寒冷中预感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即使窦太后再如何和颜悦色,她都无法平复内心的了然。

    “三个月后,我会宣布阿晃为太子,你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拓跋焘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爽朗,像是又紧张,又为自己感到罪恶。

    “这三个月,我会尽可能的多宠幸于你,若是你能受孕,便又能争取十个月的时间……”

    拓跋焘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在动用自己所有的智慧冥思苦想着她的出路。

    “我不知道该如何救你,我说的是实话。我不能为你改变祖宗的规矩,也无法瞒过所有人的眼睛饶过你的性命,但给我十个月的时间,我能想出来的……”

    屋子里的啼哭声和抽气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贺夫人仰着头,像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丈夫的真容似的。

    “你不会再拥有贺赖的姓氏,贺赖家也不会因为你而壮大后戚的势力,但我会想办法保住你的命。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的……”

    拓跋焘握紧贺夫人的手,也像是通过她望见了什么人。

    “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第282章 破开心结

    宫里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太多人知道,无论是拓跋焘和数位大臣的议论,还是拓跋焘突然哪里被触动想要饶过贺夫人一命,都不会为外人所知。目前大魏最重要的事情,是两日后的大朝。

    从柔然出征回来以后已经有十几天了,若其中没有发生这么多事,会见各国使臣和封赏此次有功将士们的朝会早就已经结束,而柔然的胜利来的太完美,以至于到了整整十五天后,宫中才传出两日后大朝的谕令。

    此次出征柔然最大的功臣,自然不是生擒鬼方、杀了大檀的贺穆兰,也不是联络高车,使高车归附的狄叶飞。诚然,他们的功绩都在个人之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但北魏的战争从来都和个人的武勇无关——在这个年代,拓跋焘振臂一呼,鲜卑贵族和地方豪强纷纷率领几千部曲甚至上万的随之征战,绝不是为了什么荣誉感和归属感。

    他们要借此为家中子弟获得政治筹码,要在征战中取得草场和人口,要获得拓跋焘在日后对他们的倾斜……

    总而言之,他们才是北征柔然最大的得益者。

    相比较之下,在这次大战中冒出来的年轻将领,以及出身宗室并漂亮打了几个大胜仗的库莫提,都得乖乖为这些人让路。

    贺穆兰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花木兰的记忆里不乏这样的立功封赏画面。第一次北征柔然时,花木兰甚至连杀了柔然七大将,虽然没有追到大檀,这战功也应该是十分骄人的了……

    可在平城的那次封赏之中,她也不过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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