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说出了她思考了整整一天的话:“宋铭淮,我想,我再过几天就要回去了,马上就是春节了,我想这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个春节,我想和家人一起过。”

    宋铭淮的身体微微僵硬,短短几秒,他手心里浮起了一层汗,迟疑的问:“几号?”

    “二月八号”

    “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我不会再来了” 桑榆轻轻一笑:“不该用回这个字,我该回的地方只有中国,那是我的根,我总要归根的,剩下的日子,我还是要在那里过。”

    宋铭淮松开双臂,将桑榆移出怀抱,已经明白了什么的他紧紧地抓住了桑榆的肩膀,只想再确认一遍,他的眼睛里已经是慢慢要溢出的无奈与愤怒,声音不住的颤抖:“那我呢?ho;me”

    桑榆低下头不看他的眼睛:“我觉得,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两条平行线,短暂的交集是上天的恩赐,却终于还是要走上正轨,各走各的人生。宋铭淮,我必须要回去了,你留不住我”

    宋铭淮彻底松开了她的肩膀,向后退了几步,愤怒积满了他疲惫的脸,他厉声说:“桑榆,你永远都是这么自私,先来到我生活的人是你,要走的人也是你,你甚至不会问我一句要不要跟你一起走,就替我做了决定。”

    桑榆沉默了几秒,抬眼波澜不惊的对上宋铭淮满是愤与恨的眼睛,依旧轻声说:“我从来不会替你做决定,你的人生是你的,我没有这个权利也没有这个理由帮你做决定,我只是在做我自己的人生的决定而已” 她低头苦笑了一声,终于有了些无奈的表情:“宋铭淮,如果我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你怎么回答?走?走多久?走到你丢了这边的一切,也丢了我?”

    宋铭淮滞住了,他向后退了几步,猩红的眼睛汪汪然,如刀割般的在桑榆身上游走。

    他无法回答,如果桑榆真的问了他这个问题,他绝无法回答。

    医院不是闹着玩,但宋铭淮是个爱玩的人,年才开始没多久,年假就被宋铭淮用了个干净,再请假,真的就可以干脆辞职了。

    这一走,也许这里的一切就真的要彻底别离了。

    他回答不了。

    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桑榆见眼前这人握紧了双拳,却只能站在原地,望着他愤怒的吼了一声,将手上抓着的外套狠狠的摔在了桑榆的脚边。

    那冬天的外套不轻,拉链和扣子与瓷砖亲吻,发出重重的当啷声,桑榆仿佛是被粘在地上,连本能的弹开的想法都没有,衣袖耷拉在她光光的脚背上,凉飕飕的。

    门已被宋铭淮拍上,他消失在了视线里,门外也无什么动静。

    桑榆觉得此刻静的吓人,她目光在四周游荡了半响,突然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她觉得可笑,还没见过宋铭淮发过火,原来是这样的。果然,再温文尔雅的人发起火来,也是吓人的。

    可她不觉得害怕,这,总要发生的。

    桑榆把宋铭淮的外套抱紧怀里,地上的水沾湿了外套的一角,她用手掸了掸,揉成了团。身后浴池里的大床单,她费力的把它拎出了水面,使出浑身的力气拧的半干,卷的像麻花一样的扔进了一旁的大塑料袋里。

    地上的水,她用抹布一点一点擦拭的干净,池里的脏水放掉,池边也擦干。

    把自己也擦干,全身,除了脸颊。

    “我问你这情况经常发生吗”

    “nope,okok,yes”。桑榆在想,你又不是没看见过,还问。

    “去医院” 宋铭淮拿起身边昨晚桑榆帮他脱下的衣服,飞快的往身上套,并不看桑榆,只说:“颜色不太对”

    桑榆心里一揪,却还是默默叹了句管他呢,伸手拽住了已经起身了的宋铭淮的衣角:“我想吃海鲜,不想去医院”

    宋铭淮一愣,理解了一下海鲜二字,脸上聚集了愠色,厉声问桑榆:“你究竟想干什么”

    “宋铭淮,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们虽然是恋爱,但是是两个个体,我的决定就是答案”  语气软了下来,继续说:“我是真的不想去医院了,我很害怕听医生在那里叽里呱啦,很可怕,比我现在立马就去死还要可怕”

    宋铭淮坐在皱褶的床单上,握住桑榆的手,似开导般的问:“你是有什么......psychological…”

    “nope!”

    桑榆回想起那日得知自己命不久矣,老医生的相貌至今还在脑子回转,梦里也常常出现,他带着惋惜对她说:“还能活多久,说不好”

    他那个不听他使唤的眼镜腿。

    他语气里满满都是同情怜惜。

    桑榆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可怜过。

    “我讨厌医院”

    思考了半天,她悠悠的来了这么一句。宋铭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抿了抿嘴,望着她清亮的眉眼,突然失了语。

    桑榆感到一阵痛从全身传来,手微微抬起,确保还有知觉,轻轻地推了宋铭淮一把,淡淡的说:“上班去吧,都快迟到了”

    宋铭淮觉得自己见鬼了,不,是被鬼附身了,此刻还真的抬脚轻飘飘的往外踱步了,只是一步三回头,满眼都是桑榆清秀的眉目,淡然的宛如一滩静水。宋铭淮在想,他为什么永远都是如此淡定,为什么永远都这么不着声色。

    让他着急。

    门被轻轻带上,宋铭淮傻眼了,自己是被桑榆下蛊了吗,她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说不去医院,还真就不去了。

    再不去,恐怕就来不及了,或者说,就算去了,也于事无补。

    宋铭淮觉得自己身轻如空气,走路都不稳,脑中杂乱如战争后的废墟,乌烟瘴气。

    桑榆觉得全身都痛,一阵一阵的,难忍。到最后,连肚子都痛的厉害了。她呆坐在床上,感受腹部哗啦啦一声。

    得,床单上又多了一块花纹。

    又睡了很久很久,桑榆终于狠心逼自己爬了起来,把身下已经惨不忍睹的床单一把卷子,揉成了一个大球抱在手里。

    宋铭淮的大浴缸,几乎没怎么用过,此刻被桑榆放了满满的一桶水,床单扔了进去,自己趴在浴缸边缘,与之决斗。

    浑身酸疼,只好洗一回儿,休息一会儿睡,水脏了放掉,再放新的,稀里哗啦的溅了一圈。困了,桑榆只好趴在缸边睡了一会儿,睁眼就快晚上了。

    水里泛着黑红,换了新水,桑榆拽起床单一看,自暴自弃的扔进水里,这床单......基本报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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