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静得不像一个家。盛逢时和袁木坐在沙发上,气氛有点压抑。

    “她,”盛逢时缓缓说道,“退休以前是著名的高中政治老师,对工作尽责,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用在提高教学水平上。我很敬佩她对工作的热情。如果不是身体吃不消,她到了退休年龄会继续留在学校执教。从前她的记忆力极好,她记得教过的每一届学生的名字,每年有许多学生回校探望老师,她可以随口叫出任何一个人,像昨天才见过面。她不会接受自己得了痴呆症。就连我也很难接受。”

    “你担心怎么告诉她?”

    “嗯。”盛逢时顿了顿,“其实现在想起来,去年我见她的时候,她已经表现出征兆,说话不耐烦,做事漫不经心。但是她与我的关系一直很淡漠,那次也几乎没有说话,我很快就走了,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

    袁木说:“明天上午我们去医院吧。”

    “嗯。”盛逢时嘴角提了一下,看着袁木,不由自主地期待有人陪伴的下半生。究竟是一个人生活好,还是和袁木共同生活好,未来还没有到来,她无从比较。只是她已经不再担心改变,不担心未来会怎样发展,袁木既然来了,她就只想和袁木一起走。

    盛逢时垂下目光看袁木的嘴唇,再抬眼看袁木的眼睛。

    袁木说:“我想的。”

    盛逢时笑了笑,说:“睡吧。”

    袁木抿着嘴点了点头:“好。晚安。”

    “晚安。”

    盛逢时回到房间,闭上眼描绘出袁木红润的嘴唇。她也想。

    第二天,两人简单吃过早饭,坐车去了医院。袁木仍留在外,盛逢时独自进去。

    见到她来,岳蓉皱起眉,还是那句话:“你怎么来了。”

    张阿姨让出椅子,盛逢时摆手示意不用,站在床尾说:“你……”

    她望着岳蓉瘦削的肩膀,突然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在她的印象中,岳蓉极为骄傲、好强,凡事都争先。尽管自从离开工作,岳蓉的身体每况愈下,但盛逢时从未设想过岳蓉倒下的样子。

    盛逢时平复了心情,说:“你需要做神经内科的检查。”

    “你说什么?”岳蓉眉头皱得更紧。

    “我怀疑你患了阿尔茨海默病。”

    “你胡说什么?”岳蓉瞪着她说,“我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怀疑’!”

    盛逢时想,岳蓉的精神真的出了问题,像这样大声的呵斥以前是没有过的,岳蓉见到她,多是当作没看到,话都是珍惜着说的。然而岳蓉不配合,她也没有办法强迫岳蓉去做检查。盛逢时感到无力,这些年来她们几乎没有交流,她甚至对岳蓉不了解,即使想劝说,也无处下手。更何况,她以什么身份去劝说?女儿吗?盛逢时内心对这个词语有种抵触。

    岳蓉似嫌她碍眼,撇开头说:“你走,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盛逢时给张阿姨使个眼色,张阿姨对岳蓉赔张笑脸:“我去送送。”岳蓉没有反应,像没听见一样。

    张阿姨送盛逢时到病房门外,盛逢时道:“她住院这些天,麻烦你在医院照顾她了。等她出院我按天补给你。”

    张阿姨忙摇手说:“那怎么行?这次是我没看好。再说了,哪有老人不生病的?我本来就是伺候她的,在医院陪着也应该的。盛教授,这几年你一直多给我一份工资,我现在再拿你的钱,那成什么人了?你们母女对我都不错的,我不能没良心。”

    猛地听到“母女”这个字眼,盛逢时竟然有种鼓膜刺痛的错觉,她晃了下神,点头说:“我走了。”

    “哎,再见啊。”

    袁木在她们出来时就站到盛逢时身边,听到这里便对张阿姨点了下头,跟盛逢时一同离开。

    走出医院,盛逢时望了眼天空,今天果然是多云。

    ☆、第33章十分紧张

    回到家里,盛逢时坐在沙发上休息。路走得不算多,心却比任何时候都累。

    袁木找到茶叶,烧水泡了一杯红茶,等水不太烫了才放到盛逢时面前,陪她一起坐着。杯子口舞动着热气,身姿曼妙,很快散入空气里,补充了一点不值得提的湿度。

    盛逢时问:“你的母亲是怎样的人?”

    袁木说:“温柔坚韧的人吧。她好像很爱笑,我记不清楚她的脸,不过每次想起她来,都觉得她是笑着的。她和我爸爸离婚后,带着邹琪到易安市去生活,找到落脚的地方以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我爸爸暂时不要联系她。那次之后我们就没有再收到她的消息。我爸爸以为她组成了新的家庭,不想打扰她,也不常在我面前提起她。我知道我爸爸到现在还爱着她,只是始终不懂表达。”

    盛逢时把杯子握在手里,手心感到有些烫,不过这正是她现在需要的。

    “我昨晚做了不好的梦。梦的内容不重要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我上次见到我母亲,还是在去年过年的时候,这次假如她不出事,我可能会在下一次过年再探望她。我对她不熟悉,全部的认知就是:她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她漠视亲情。”

    盛逢时喝了一口红茶,从喉咙到胃都热了起来,她接着说:“我从有记忆到今年四十,对她印象最深的时期在我高中阶段,她是我的政治老师,也是班主任。在之前,之后,我每天见到她的时间都不多,她在她的房间工作,我在我的房间看书,我父亲病逝后,我和她就更少说话。

    “上了高中,我才知道原来她口才那么好,讲课妙趣横生,她关心每一个学生,了解每一个学生的家庭情况,因材施教。我听说,她带的班级,不论进校时成绩如何,到毕业的时候都是全年级最优秀的。不过这段时期提早结束了。”

    盛逢时觉得茶不够热了,放下杯子,握住了袁木的手,手心相贴。袁木另一只手拎起水壶,往杯子里加满水,热气又在杯子上方舞动起来。盛逢时看了一会儿,心情放松许多。

    “高二,她知道我得了同性恋的‘病’——那个时候同性恋还没有从精神疾病名单中剔除——就让我转了班,和我断了关系。之后我住在爷爷奶奶家,直到大学。工作之后我每年会去看她一次,有时候忙,就两年一次。我不知道对她来说,家庭意味着什么,我对‘家庭’这个词的概念很晚才建立起来,我的家庭,就是我。”

    盛逢时的手忽然被握紧了一下,她转头看到袁木认真的眼神,笑了下说:“将来,还有你。”

    袁木摩挲着盛逢时的手指,动作中饱含疼惜,轻柔地一下一下抚平盛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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