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之族,冬日开战损耗可不小。然而段氏背后有王浚这个岳父做靠山, 拓跋氏可没那么好的待遇。一个不好, 兵败退出了代郡, 事情恐怕要糟。

    “拓跋猗卢能顶得住吗?”梁峰追问道。

    “既然敢入代郡, 怕也有两份底气。拓跋部的辅相卫操,不是个简单人物。说不好此举也有试探之意。只是不论此战是胜是败,明年幽、并两州,恐怕要起些干戈。”

    这也是王浚急急发兵,带来的最大隐患。若是王浚胜了,一定会挟重兵来教训肆意妄为的并州刺史。而若是他败了,更是会把梁峰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不死不休。幽、并两州这次是彻底撕破了脸,少不得要打上几仗。

    梁峰沉声道:“就算没有拓跋部,幽州也是心腹之患。打便打吧,只要能拖到明年开春,我谁也不惧。”

    他早就跟王浚谈崩了,那莫名其妙的寒食散可是让他耿耿于怀,就算王浚不动手,早晚他也是要动手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时机。今年并州打了太多场仗,虽然换来了相对安定的环境,但是损耗着实不小。洛阳给的粮草只是杯水车薪,还是要靠开荒和收容流民。等到明年夏收,确保了粮食生产和人力资源,才有资格谈战争。

    张宾点了点头:“并州易守难攻,倒是有些转圜余地。只是主公当重视温内史了。”

    温内史指的是温峤。如今温峤坐镇乐平国,也是替梁峰把手这道门户的心腹之人。然而张宾此刻提到温峤,显然用意不仅仅在乐平一地上。而是指温氏这个并州高门。

    “温氏一族不是已经离开了并州吗?”梁峰眉头一皱。温氏郡望祁县,之前司马腾逃亡时,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温峤属于留下来的异类。

    “正因如此,才该重用温内史!温泰真才干卓绝,又有治世之心。若是主公向温氏示好,想来并州高门会乐见其成。”

    这就涉及了高门政治。郭通是郭氏疏宗,而温峤则是温氏嫡宗。就算温氏的门第不如郭氏,温峤也比郭通强上数分。加之两家还有姻亲关系,有了温峤作为幌子,郭通绝不敢做的太过。而几大并州高门都为刺史府所用,看在旁人眼里,对于其下的中小士族,也有一定的约束力。

    这就是个典型的制衡问题,能帮梁峰省下不少麻烦。

    “至于郭通……”张宾微微一笑,“之前主公处理的极好。这人野心太过,不可重用。正巧他看不清局面,冒然选了中正官一职。光是东海王那边,就要对他提防三分。不过郭氏毕竟势大,还要在其他疏宗里寻些可用之人。”

    张宾这话一语中的。当初梁峰答应下郭通的要求,何尝没有这样的心思?司马越对他的忌恨只会多不会少,怎么可能重用他举荐的中正官?加之郭通早就跟他有了协议,不会干涉并州的人士安排,放在旁人眼里,更是郭氏疏宗投了并州刺史的明证。一来二去,别说是郭通,恐怕连带郭氏疏宗都要被司马越厌弃。

    只是后一句,让梁峰有几分犹豫:“疏宗终究也是高门之后,一味屈从,恐怕会影响并州格局……”

    只听这一句,张宾就猜道了梁峰所想,立刻道:“主公万万不能心急!当年魏武杀了多少士族,仍未能让其听命。相反一生几遭叛乱,连兖州大营都一度被夺。到了魏文时,还不是遵从陈长文之言,设九品官人法,方才笼络天下士人之心。主公想要用寒士,但是绝不能急于一时,更不能流于表面。若是让士族生出警惕之心,出了并州,势必寸步难行!”

    并州局势不同,高门逃的差不多了,政令方才能通行无阻。但是其他州郡,仍旧是士族的天下。他们掌管了大量土地人口,拥有数不清的壁垒邬堡,还有关系复杂的姻亲网络。就像马蜂窝一样,一捅就炸。而现在可以“投资”的争霸者数不胜数,和当年三国相差无几。一旦失了当地士族的支持,想要夺权,简直难如登天!

    这道理,梁峰何尝不懂?只是所见高门,各个让他生厌。若是无法从地方夺权,又跟另一个魏晋有何区别?

    “若是推行书院,开设制科呢?”梁峰压低了声音,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当定天下后,再做打算!”张宾答的干脆。吸引他前来投效的,正是那出类拔萃的“制科”想法。这样的胸襟,绝非司马氏可比。但是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

    见梁峰还想说什么,张宾轻叹一声:“主公想用贤,可是贤人未必没有私心。就算舍了这些高门,难道庶族不会坐大吗?军中将领不会拥兵自重吗?所谓制衡,关键不是强弱,而是尽在掌握。”

    张宾这话,让人无从反驳。梁峰的历史再怎么不好,也知道唐代的藩镇之祸,宋明的文官集团。没了高门又如何?封建统治归根结底不就是君权与相权的斗争。别说古代,就是倒了现代,军政圈子里,就没有这些门阀派系了吗?

    他出身红色家族,对于这里面的圈圈绕绕,再清楚不过。只是当年,他看不惯这些,放弃了所有优渥条件,跑去当了刑警。而现在,他正在被人推向比当年还要可怕的位置。

    孤身一人。

    一日的疲惫,像是在这一刻尽数压在了肩上。梁峰缓缓点了点头:“我会仔细思量张参军所言。”

    瞥了眼座上之人的面色,张宾就知道,自己的话对方听进去了。善于纳谏,也是明主的必备条件。只是他家主公,仍旧不够心狠。不过这些不急,事到临头,自然就知要如何选择了。

    施了一礼,张宾起身告退。看着消失在门外的身影,梁峰动了动唇,却未曾说出话来。这些东西,他又能跟谁说呢?

    “备些热汤,我要沐浴。”

    至少这冬夜暖汤,能让人忘却一些烦忧吧。

    ※

    “大人,务勿尘已经出兵,不日将于拓跋贼子交锋。只是司马腾那边又传来消息,汲桑部趁势攻打邺城……”王瑸立在书房中,颇有些不安。他带来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朝廷下令把代郡赏给拓跋部的命令,着实气坏了父亲。原本留在冀州边境,帮司马腾协防的大军,已经全部撤回。兵力压在了代郡一线,想要趁寒冬,一举击溃胆敢来冒犯幽州领地的拓跋部。

    可是如此一来,之前好不容易拿到的地盘,就要拱手让人。还有司马腾三番五次的催促,着实让人心焦。王瑸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能照实通禀。

    王浚怒道:“攻打邺城?打得好!就该让朝廷也看看没了幽州兵马,会是个什么样子!他梁子熙解了洛阳之围,我这一年来,难道是白费力气吗?也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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