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落地。他们买了明天的火车票回家,今天得在昆明住上一晚。

    这一路,安安就在念念叨叨高考报名的事,“都要准备一些什么呀?”

    她担心自己报不上,这会儿对着手机翻来覆去查资料。

    “要高中毕业证、身份证、照片……”

    一个一个确认过去,安安就开心笑了——这些她都有啊,她可以参加考试了。只要这么一想,安安摩拳擦掌,再也按捺不住,恨不得一回去就赶紧报名,再完成现场确认。

    生怕有个万一。

    计超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她正在查阅备考需要的相关书籍。

    “计超?”安安接起来,满脑子还是英语数学。

    她慢悠悠的,电话那头的计超却是格外着急:“安安!安安!你妈要不行了……”

    “啊——?”

    那几个字飘过来,安安懵了一懵。

    不行了,什么叫不行了?

    她从肿瘤医院出来的时候,还给段秀芳打过电话,母女俩那时还在电话里聊起看病的事。安安那时更是骗段秀芳,她骗她“医生说你的病好治呢”,她还说“我能赚钱,你担心什么”……怔在那儿,安安脑子发晕。

    计超嘴巴笨,他在电话里面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安安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握着手机,呆在那儿。陆昂从她手里将电话接过去,直接问:“怎么回事?”

    一听陆昂的声音,计超愣了一愣,将事情说了。

    原来安国宏最近又输了一大笔钱,高利贷追债上门,安国宏威胁说要自杀,闹到最后却段秀芳上了医院……

    “现在怎么样?”陆昂沉声问。

    “不……不太好呢,”计超磕磕巴巴,“医院现在说是难产,流了好多血。”计超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血,他的手都在抖。

    “难产”、“血”这些只言片语从听筒里传出来,在耳边飘来飘去,像是薄薄的雾。安安还是怔愣。她明明昨天才和她打过电话的,段秀芳在电话里问她昆明怎么样,好不好玩……她还遗憾自己这辈子都没出去过……

    她这辈子都没出去过……

    就要这样完了……

    她最后一句话还说想见见陆昂呢……

    安安低低耷拉着脑袋。

    *

    将买好的火车票退掉,两人连夜乘当晚的火车回去。

    买不到卧铺,只有硬座。k字头的普快,硬座车厢里挤满了人,安安低着头,仍旧一声不吭。

    火车一路往回疾驰。

    车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黑夜。

    车厢里面则亮着灯,人挨着人,就是个菜市场。要坐十个小时,大家各自找乐子。对面的人不戴耳机玩手机游戏,两条腿大喇喇横在中间。旁边一桌则在打扑克,“一对5”,“一对j”……那些吵闹犹如厚重的阴云,沉沉压在头顶,仿佛要从她的太阳穴里面钻进去,她整个脑袋好胀,像有一根针拼命的扎。

    安安脸色苍白,她恍恍惚惚抬头:“陆昂,我头疼。”

    陆昂牵着她的手,带她去车厢衔接处。

    那儿有两个人席地而坐,正抱着膝盖打盹。远离了吵闹,凉凉的风扑面,安安才觉得稍微好受一些。她整个人亦清醒一些。

    对着远处掠过的光影,安安慢吞吞开口:“其实我妈对我挺好的,她也是没办法。”

    陆昂不说话,只静静听安安倾诉。

    车门玻璃上是她瘦削的倒影。

    安安眨了眨眼,继续平静地说:“陆昂,其实我一开始是要被流掉的。”她说着,转头,冲陆昂失神笑了笑。她说:“我爸一直想要男孩,我是第一胎,我妈舍不得。”安安轻笑。

    那笑意淡到泛苦,陆昂沉默的将她搂在怀里。

    “我妈这辈子真是没用,过成这样……”安安低着头,喃喃自语,“不知道她……她以后会不会好……”

    她不过才二十岁,肩膀瘦弱到可怜。陆昂将她搂得更紧了。

    *

    他们是清晨下的火车,到医院时,所有早就结束。

    清晨的医院安安静静,走廊上空空荡荡,只有计超坐在那儿。

    安安之前在火车上就已经接到了计超的电话。

    计超问她,要不要给段秀芳打一支杜冷丁。他又转述,医生说了,这样让人走得好受一点,没太多痛苦。

    安安咬咬牙,说,打吧。

    一针打下去,这条命也就差不多了。

    如今奔到医院,一切果然尘埃落定。

    段秀芳的遗体躺在那儿,不会再睁眼,不会再说话,不会再喊她“安安”。拿掉了一个孩子,她肚子里依旧鼓鼓胀胀,消不掉了,都是瘤子。

    安安呆呆坐在旁边,发懵。

    病床上,母亲的手太干太瘦。安安握在手里,凉凉的,没有温度。

    陆昂替她去办剩下的手续了,计超在旁边。安安面无表情的问他:“我爸呢?”

    “不晓得啊……”计超憨憨摇头。

    “那……”安安顿了顿,问,“那个孩子呢?”——她母亲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呢?

    “医生说是畸形,女孩,生下来就没活成。”

    安安想笑。

    这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孩子!

    干巴巴扯了扯嘴角,安安想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看着痛苦离开人世的段秀芳,安安问:“我妈最后说了什么?”

    “阿姨就是喊你的名字,还说疼。”

    疼得她神志最后彻底模糊,却还是在喊女儿的名字。

    安安啊,安安……

    她也想撑着见她一面呢……

    紧抓着段秀芳的手,安安忽然垂泪。

    小时候家里真的好穷,就是靠这双手来养活他们一家。段秀芳在厂里打工,给不了她太多,总是摸安安的脑袋,“我家安安长得好看……”她前几天还用这双手握着她,问安安“那个男的对你怎么样”……

    其实她和天底下所有普通的母亲一样,她希望女儿过得好,她希望女儿过得比自己安稳、幸福,只可惜她一辈子没有逃出牢笼的勇气。

    安安忘不了段秀芳那天在电话里说,我没有去过昆明呢,安安你是个好福气的……

    她的声音艳羡,也真心实意替她开心。

    安安弯下腰,额头死死抵着母亲的手,抵着冰凉的手,还是紧紧握住。

    ……

    安安回了一趟家。

    这个所谓的家被翻得一团乱,抽屉大开,橱门大敞,什么都没了,但凡值钱一点的东西都不见了。

    安国宏跑了。

    一看是个女孩,还是个死婴,他直接跑了。

    如今站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屋子里,看着段秀芳残留在地上的血,干涸在那边,安安忽然出离愤怒!

    那股怒意燃烧着她,她将这个家砸了,彻底砸了!

    厨房碗筷毫不客气捋到地上,客厅桌椅板凳用力掀翻、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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