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轧廉颇老矣,眼神儿还挺凌厉。

    立刻,侍郎们挪了包围圈儿,一齐聚了过来,“福王爷吉祥。”

    此刻福王爷正牢牢牵了我的手——本监国又出了回风头。

    各位大人们没看见我似的,只有几个年轻点儿的侍郎不屑地扫了我一眼,便继续跟福王爷寒暄。

    “我来送美人哥哥的。”福王爷把我的手拉起来,在胸前摇了摇。

    我浑身僵硬地站着。

    听罢,各位大人纷纷把目光投向我,眨眼间又立刻移回到福王爷脸上,继续他们的溢美之词。

    福王爷就死死地不松手,我一心只想快点儿离开。正想着,抚城王急急奔上前来,用壮硕的肚子将我猛地挤开,伸出手来,抓住福王爷的胳膊开始嘘寒问暖。

    “呦,铭征啊,你这头撞着什么了啊,怎么伤得这么厉害啊。”

    边说,抚城王边撑起了袖子,遮在福王爷头上,像是在挡早晨太阳的微光。

    “多久没出来了,可别给日头晒坏了。快,跟皇叔去府上看看,千万别落下个什么症状,伤了这张俊俏的脸。”

    我甩甩已然酸疼的两手,抬眼和前方慈相探询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摆摆手,示意我上车。

    我这才在周遭一片浓情蜜意中上了马车。

    “慈相好走。”诸位大臣又跟慈相道了别。

    我坐在马车上长叹了一番,祖祖辈辈,做了多少天的谏臣,就窝囊了多少时间,而我,今天也要展开自己全新的窝囊生活。

    我不抱怨。

    爹……你好,你……很好。

    马车缓缓前行,外面还是热闹得很,毕竟,福王爷很少露面。

    “美人哥哥回来记得找我玩啊——”孩子气的声音在马车后面叫的响亮。

    我掀开帘子,向后望去,一个伟岸的身形在不停地挥舞着手臂。

    我深吸了口气,放下帘子,随手捡起一个包袱打开,掏出一包炒豆子。

    转身,那个给我惊喜的箱子在一边儿躺得老实,我坐了上去,伸直了腿往后一靠,把豆子一个个地往嘴里丢。

    我认识福王爷时,他已经是个傻子。

    年初,我爹不知被那个方向的风抽了,竟然大办寿辰,以他的人缘,本该无人相贺,可那日偏偏敲锣打鼓,来了一群王公大臣。我很低调地躲在屏风后面,看他们板着脸与爹说着客套话。这时,一个穿橙色锦缎束素衫的男子跑进堂中,蹦跳着,拉拉这个大臣的手,摸摸那位侍郎的衣摆。各位大臣不动声色,肃穆而立;我爹神色淡淡,只是看着。

    他就这么在这厅堂里转了一圈,突然,像发现宝贝似的朝屏风走了过来,一张脸笑得如花似玉,向我伸出手来,“美人哥哥,来。”

    我使劲儿咽了几口吐沫,摇摇脑袋,不明白这是怎么一个状况。

    瞥了瞥周围的各位大臣,他们各个瞠目结舌,不比我镇定多少。

    “美人哥哥,一会儿去我府里坐坐吧。”他拉了我的手,摇晃着。

    我抬头看眼前这堂堂七尺英伟男儿竟然像个孩子般的顽痴,突然灵光一闪——这便是福王爷伏福。

    对了,当时也是抚城王帮我“解围”的。当时满朝文武皆木然地看着,抚城王也是如方才这般挺着肚子急急走了过来,轻松地将我扒拉开去,然后又一把福王爷将搂在怀里说:“这样乱跑,摔了可如何是好,还是臣送您回府吧。”

    福王爷挤出个笑:“有劳皇叔了。”

    爹曾说过,伏福是先皇的长子,自出生之时,便封为太子。太子长当今皇帝伏庆两岁,他过十岁生辰之时意外坠湖,获救醒转之后,便痴痴傻傻。

    先皇对这个长子非常爱护,直到全国名医都说“太子之疾实在无方可医”,这才转封伏庆为太子,改封伏福为福王爷。

    爹还搂着我的脖子,悄悄对着我的耳朵说:“当今皇上和福王爷的关系有些微妙,福王爷那次坠湖也许不是意外。”

    这件事的真假我是无从判断,但从那日看来,关系微妙确是不假。

    这也难怪,毕竟先皇临终前,将统领扈都一半兵权的兵符交给了福王爷,而不是当今皇帝。

    要说这扈王国的兵符分配,着实有些意思。

    开国皇帝认为从古至今,从逼宫篡位,到起义投敌,各种叛乱多半是从皇族内部挑起来的,究其根本,是权力惹的祸。于是开国皇帝立下规矩,太子必须确立为长子,从出生之时即予册封,之后严加管教,什么蠢材都能□成“明君”——明日之君的简称(这句话是本监国推理得出的,原话当然无处考证,史官可没本监国心思这么细密)。其余儿子则或是封侯或是赏地,并平分兵权,一旦有人篡权就群起而攻之。

    扈王国总共辖五区——西部符区,东部孔区,中部扈都,北部唐区,南部宋区。当今,除扈都,其他四区兵力兵符分别由四位掌辖的侯爷与当今皇帝各持一半。扈都区域最为广大,可兵符却不在皇帝手中,而是由抚城王和福王爷各掌一半。

    为防不测,开国皇帝还设有一招暗棋,各区兵将中均有相当一部分暗兵同时受一暗将调遣,暗将共有五名,由开国皇帝秘密选定,暗兵由暗将选择编排,藏入各区军中;此后,各种身份由父传子,子再传孙。传说中五员暗将只听命于五将令,这五将令便由皇帝掌握。

    这扈都的兵符,先皇心疼福王爷是个傻子,怕不受皇帝待见,所以赐予一半,容易理解。

    另一半给抚城王,确实有段故事。

    据说,抚城王和先皇是一母同胞。

    那时候,抚城王是抚城侯,先皇也还是皇帝。皇帝总担心抚城侯存有他想,有些提防。

    一日,皇帝突生暴病,就要不久于世,正准备立下遗诏。

    史官笔都研好了磨,刚要落笔,皇帝突然一蹬腿儿,从龙床上跳了起来。

    史官以为皇帝诈尸,赶忙钻到了桌子底下,不停哆嗦着:“皇上啊,臣写您的艳史只为赚点儿外快,您仙去可千万不要带着我啊,我第六十房小妾还等着我拜堂呢。”

    皇帝立刻拔下床边的宝剑,让史官先去了。

    怎么就活过来了呢——皇帝这边儿正纳闷儿呢,那边儿有人报说抚城侯正在开坛祭祖,一遍遍诚心祈祷上苍,声声念着要将自己献给上天,替皇帝受难。

    这时又有人来报,说皇帝病愈之时,抚城侯突然病倒。

    皇帝一听,两行清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然后就去慰问功臣,赏这个赐那个,没少破费,特封他为王,可终身居于扈都,还顺带着把兵符也给了他。

    再说说这个福王爷,先皇也赐给他不少好东西。他在宫外的芷铎殿富丽堂皇,堪比皇城。他平日很少外出,待人却极为大方,经常将一个个斗大的夜明珠、澄澈晶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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