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巡查赈灾情况,镇里来了几个大官儿。近日来官府也加派人手,在各处捉拿逃窜的难民,在灾区被逮到你还有个活路,在这里被捉了,怕是就地就得处死。”

    我问道:“恩人,那我跑出去告上一状?”

    他攥紧了拳,轻哼一声,说道:“一开始,我们也有这个打算。可眼见这个新来的官儿一身锦衣,行走坐轿,排场比我们那个视财如命的侯爷还要大。大家也就死了念想,继续任人摆布。”

    唔?

    我一怔,“我一直住在乡下,却也听说咱符西区处处的民告不是摆设,但凡有人有状要告,写在纸上贴上去,官府就会亲自审理,让老百姓满意。”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今日不同往昔啊。三五年前确实这样,符区从东到西皆是一样,这符西政策更是开明,才引来多少商人开店做买卖,处处繁华啊。”

    他还要说什么,却突然打住,就着方才的碗喝了口水,说道:“小兄弟,我再给你找身衣裳换了吧。”

    我将破烂的外衣脱下,套上他拿来的粗布衣裳,连连道谢。

    垂了眼睛,我声音颤抖:“我们家就在遥河边的山上放蚕养丝,这大水一没,也没了营生。”

    他拧了眉头:“符西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啊,这绸缎铺子老板攒足了钱,原本也打算关门跑走的。前几日官府下了令,让我们这条街上人人都得维持着生计,走不得跑不了啊,老板才让我看着铺面,自己去符东做营生了。”

    店内布匹稀疏几条,勉强撑着场面,凄凉萧索却是不假。

    我继续问:“刚才路过侯爷府,我远远看了,真像是神仙住的洞府,侯爷这样有钱,怎么不安置难民。”

    王四儿嗤笑一声:“侯爷的钱,朝廷下拨的款项,也是我们惦记的吗?今时不同往日——不可说不可说啊!”

    王四儿起身,去灶台拿了一个馒头,往我手里塞了,“逢人别说你是从灾区过来的,快往东面走吧,避上一阵子再回来。”回手又往眼上抹了一把,像是擦了眼泪。

    我胸口似是堵上了一块儿大石。

    将馒头揣在怀中,我出了绸缎庄。想到刚才那一对儿打快板儿的老小,便直直往前走。

    心中有了疑虑,再听小贩叫卖,声音确实有些凄凉。

    走到路口,右手边儿围了好些人,呼呼啦啦得好像有些热闹可瞧。

    走近一看,此处正是符西府衙。

    只见几个衙吏将一人推至门外,拎了领子,往台阶儿下一抛。

    那人在石头路面儿结实地砸出了响儿,却还挣扎着在叫嚷:“我……是来讨赏的!”

    人们围了上去,我三下两下也挤上前去。

    那书生歪扭着身子,手在背后揉搓着,脸上还是倔强得很:“既然已经采用我的法子,为什么不言出必行?按照告示上赏我白银五十两!”

    定睛一瞅,确是那日“有凤来仪”里的杜书生。

    师爷模样的人缓缓踱了出来。

    “讨赏?我看你是讨打!”

    杜书生整整衣冠,硬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振振有词:“那我问你,决口如何堵得?”

    师爷折扇一摇,摆头说道:“自是沿用老方法,将六十步长的‘埽’结绳捆扎,堵塞决口。”

    杜书生一副轻蔑相:“这镇内谁人不知,月前新发的大水势头凶猛,新做的‘埽’数次被水冲走,决口一溃再溃。”

    师爷噎了一下,把扇子收了。

    “官府发下民告,说谁能出主意堵上这决口,便赏银五十两,可有此事?”

    师爷不语,周围百姓纷纷点头。

    “先父使我投书一封,将‘埽’分为三节,三节之中用绳索所连接。在合龙时,先放下第一节将它压到水底,再依次放下弟二、三节。二十步的小埽挡不住河水的冲击、渗透,当第一节埽压下去,河水当然断不了,但水势必定减杀一半。将弟二节埽压下去,只要动用一半的人力,这时河水自然还不能完全截断,但水流明显减缓。到压下第三节时就等于是在地上施工,便当多了。前两节埽都被浊泥淤塞了缝隙,也不必费力去加工。”

    杜书生说的在理,各位百姓称是。

    “这个主意起先未被采纳,只是两周前,官府突征青壮劳力,日夜劳作,终于将决口堵住,你可敢说,不是用了我上表的方法?”

    师爷瞪了甲虫眼,眉毛挑了老高。

    “是又怎样,还是那番话,你今日不但讨不到赏钱,只能挨打受罚!你们这些个人都听好了。侯爷治水有方,水坝不曾二次决口,谁敢捅出去,仔细你们一家老小的性命!”

    说罢,四个衙吏冲上前来,拖了杜书生,按在地上开始杖责。

    杜书生一边挨打,一边大喊:“官府黑暗,世道不公!”听着甚为壮烈。

    “世道是不同了,若是从前,这样的事是不会有的。”一位老者在一旁垂头低语。

    “为何?”我好奇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啊。”他摇摇头,抽身走开了。

    这句话很流行?

    那杜书生也是个烈性的,一声疼都不曾喊出。

    本监国在心中对他表示了最深切的问候,默默走开了。

    这一趟比我想象的要顺利得多。本监国心满意足地往回走了。

    远远看到那两个尾随的小吏在厕所周围东张西望,我就地一滚,滚到泥塘子里。大喊两声。

    “救命啊!抢钱了!”

    那小吏匆匆跑了过来,使劲儿将我往上拉。

    这回本监国浑身泥浆,黑得彻底。

    “竟然敢抢本监国!报与侯爷,必须严惩!”我狠狠说道。

    说着,我伸手往脸上摸了一把,泥汤子流了一脸。

    小吏在一旁憋着笑,“苦大人您受苦了,小的们这就送您回府。”

    我一身泥淖,二人既舍不得那身儿干净衣服来扶我,却也不敢推开,我不停地“哎呦”喊疼,装作站不稳当,伸手在两人身上不停地抓。乐呵呵地看两人慢慢儿地“近墨者黑”。

    到了侯府,我把一身脏衣服脱了,躺在床上,懒懒地对小丫环说:“看着心烦,丢了吧。”

    小丫环嫌弃地拎着脏衣裳,怏怏地去了,斜睨我一眼,满脸的厌恶。

    本监国自己开心就成。

    齐侯弯了腰,腆着一张大脸蹭到我眼前:“苦大人,身体可好?”

    我哼哼呀呀,声音都有些发嗲:“侯爷哪,您可得给我做主。苦某在路上上了个茅厕,就叫匪贼给劫持了,掏光了身上的钱不说,还给推到了泥塘子里。想我一个监国,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齐侯腮边肉抖了抖,想是被我一席话麻得肝儿颤。

    本监国继续别别扭扭:“只是那伙贼人还说自己是灾区难民,身不由己……”

    我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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