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对着那名狱警大叫:“你们通知我家里没有?”那狱警拿警棍连击铁栏杆,口中应声叫道:“哎哎哎哎哎,老实点!进去!”

    司文勉在牢中连着被关了一个星期,每天受一次审,那名审讯员天天不厌其烦地将他的罪状读一遍,问他承不承认。他已然是憔悴得两只眼窝都抠了下去,终于体会到了赵羽良曾经的遭遇。起初他拒不认罪,被那两名彪形大汉揍了数拳,而那名枯瘦的审讯员微笑着问他是否想去“优待室”里坐一坐。那“优待室”的老虎凳可是坐不得的,司文勉吓得面无人色,当即承认了部分。

    过了没几天,那审讯员接到上层的指示,说要“严办”。他在电灯下坐下,脸色黄中透青,两眼下的黑圈如烟熏出来的一样,慢慢地展开一个狞笑:“司先生,我本以为你的罪名已经很可以了,只要你都认了,在这里签个字,咱们两个人就都可以轻松。可是没想到你现在又和日本人有了关系了,这可真是要为难我呀!我看你年纪轻轻,诶,现在日本人要来挤一脚么,我也是不忍的很呐!啧,我们一条一条来,先把「亲共」这条认了,旁的先放一放。”

    司文勉被这阴阳怪调的谆谆教诲吓住了,刚在凳子上一动屁股,左边的大汉将他揪着领子提起来,在他的肚子上狠揍了数拳。那审讯员拿了一只搪瓷杯呷了口茶,上下唇间的唾沫如蛛网拉丝般粘连不断:“好吧司先生,我们开始。你和林翰生关系密切,常有来往,而林翰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亲共分子,和共│党、共产国际都有莫大联系。你和他那么熟悉,那也和共│党很熟悉咯?”

    司文勉勉强直起腰来,狠瞪着那名大汉,气息飘忽地回答:“我不认识他们。”

    这么且审且揍地逼问了近两个钟头后,司文勉两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直下直上

    司文勉自然是被冷水泼醒了,接着拷问。如此又过了两三个钟头,那青黄脸的审讯员也是疲惫不堪,便吩咐明天再审,自行休息去了。司文勉回到牢房中想到自己万一要被枪毙,顿感春寒入体,三十六个牙齿捉对儿厮打起来。

    正当他蜷成一团,眼泪汪汪要哭时,狱警敲着铁栏杆叫道:“喂,你,起来了!有人探监!”司文勉一抬头,就看见福伯握着那狱警的手赔笑,而那狱警一脸正经:“你这是要我们难做啊。”他的手里正紧攥着福伯的二十块钱:“好了好了,进去进去。”

    司文勉倏地从床上翻下来,环抱了福伯滚圆的肚子,鼻涕眼泪全都擦在了对方的长衫上。福伯被这小少爷推得一踉跄,勉强像个不倒翁似的站稳了,环顾四周又看看自家少爷,心酸自不必言。说了几句体己话,福伯压低嗓门道:“前几天老爷在朝里遭了弹劾,已经停职在家里了。现在弹劾是压下来了,但难保不是有人存心,少爷,恐怕你这件事也是着了人家的道。”

    司文勉脸色一变,正要开口,福伯摆手,拉着他坐到床上:“对方是谁,明眼人心里都有数。老爷不好再有大动作,现在是大少爷和朝里范居正几个大人帮扶着,只求把风头压下去。少爷,老爷只惦着你,叫你千万照顾着自己,家里人在外面想办法,总是要把你接出去的。”

    福伯要交待的都交待了,又塞给司文勉一沓钱,必要时可以少吃点苦。那狱警很快就来催促,司文勉突然想起一件事,急促地低声说道:“他们现在说我和日本人有关系,日本人也要找我的麻烦……”福伯看了他一眼,匆匆被带离了牢房。

    牢房再次被锁上,一室死寂。司文勉一夜难以成眠,感到心头重得使翻身都困难。他一直是一个毫无心事的顽童,现在却似乎有了一些成年人的痛苦。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许久,可面对送来的饭食他仍是难以下咽。他感到黑夜这样长,要是太阳偏作怪不升起,他也毫无办法,就如同他只能在这牢里等待营救,如果没人救他,他就只能等死。

    浑浑噩噩地躺了一会儿,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吃奶油蛋糕,捧在手里的时候不允许别人靠近,只能自己独享;等吃不下了,就要逼着旁人把剩余的吃干净。有一次他非要烦着司远阳吃,司远阳被惹得光火,把他抱到腿上就是一掌,最后还是拧着眉毛全吃了。

    司文勉在心里对那个司远阳做怪腔,说:“还不爱吃呢!——现在就是给我那半块吃剩的也好蔼—不爱吃你还吃!”

    如此一想,从前与司远阳有关的点滴都重现出来,构成了一个令他困惑而震惊的结果。司文勉是一个花花公子,但不是没有脑子。报纸后的那双眼睛,其中满溢的男人的掠夺、贪婪和欲望,他无法装作看不懂,所以无法不为之心惊。他跑到对方那里试探他,想去弄个明白,他太困惑了。可对方轻而易举地识破了他,只留给他一个暧昧不明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司文勉只感觉自己稀里糊涂地眯了一个多钟头,就又被拖起来带到了那悬挂着的大灯泡下。那审讯员刚打完一个哈欠关上嘴,看见司文勉来了便招呼道:“啊,司先生,天亮了,我们早些开始,早些结束。”

    司文勉蔫头耷脑地往那凳子上一坐,瞧着对方的嘴,感觉那是只蚕食黑夜的血盆大口。

    “司先生,你是一个爱国人士,最痛恨汉奸还有卖国贼。我听说,委座见了日本那位机关长之后,感到有点心烦呐。我身为下属,自然也是心慌意乱啊。”那审讯员慢慢悠悠地立起身子,突然抓了满手司文勉的头发将其扯过去,一手又拽过悬挂的大灯泡往司文勉的脸上一送,仿佛要看清对方的每根汗毛:“可现在有些人说是爱国,其实是要造反!这样成心不让我们好过的人,你说该怎么办?嗯?!”

    司文勉险些被扯成秃子,那只灼热高亮的灯泡刺得他一闭眼,眼皮上还停留着一只不停泛出红色的火球,明白自己乃是得了和赵羽良相同的罪名。而当局现在还不愿意开罪日本人,故而要“严办”他。那审讯员从胸腔里挤一声笑,作出一派八风不动的态度:“司先生,我是最讲道理的了,只要你配合,绝不会为难你。可要是你硬是不配合……”

    司文勉伸手拨开那只大灯泡,面对了对方的血盆大口说道:“我爱国,可我不造反,我骂汉奸和日本人,你们应该感到痛快,又有什么心烦的呢?难道你有一个日本娘,还是娶了一个日本老婆吗?”

    话音刚落,他还没来得及体会到逞嘴上英雄的神气,便被两名大汉轮着番的胖揍了一顿,直揍得吐起胆汁来。

    那审讯员接着又几次威胁要请他去“优待室”里坐一坐,司文勉感到自己绝受不了那样的苦,为保护自己的皮肉,又承认了一部分。随后他每天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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