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

    陶禧关上遮阳板,心满意足地靠上座椅,感叹:“屿安一定比你们北里大,不仅大,还美。”

    江浸夜坐在旁边轻声笑。

    陶禧毫不在意他笑里的含义,偏头靠在他肩上,拱了拱,“江小夜,我们屿安那么好,你留下来一点都不亏。不要走好不好?”

    相处那么久,陶禧自认了解他,便抢在他之前开条件:“你要是答应,我就亲你一口。”

    “嗯……”江浸夜手指搓着下巴,点头,“要再加一条。”

    “啊?”

    “很简单的。”他凑到陶禧耳边,低声说,“夸一句‘小夜叔叔你好大’。”

    “……”

    一小时后,陶禧打了鸡血一般的精神终于有了偃旗息鼓的趋势,声音慢慢变小,眼皮愈发沉重。

    江浸夜帮她调节座椅靠背,向空姐要来一只蓬松绵软的大枕头。等她睡着后,又给她盖上毯子,关掉顶灯。

    他随身带了一本王世襄的《锦灰堆》,合上书页,想起陶禧刚才的问题。

    其实心中早有了解答。

    *

    抵达希思罗机场是下午四点半,陶惟宁的师姐林远珊亲自来接机。

    她一袭松绿色长风衣,短发或许染过,泛着健康的黑色光泽。面容清癯致使颧骨微突,却不怎么显老,整个人素净得好像一丛经雨洗过的竹子。

    她张开双臂和江浸夜礼节性地拥抱,随后与孟庆依及团队一一打过招呼。

    视线最终落在陶禧身上,“这位是……”

    江浸夜看陶禧一眼,两人在眼神的交换中无声地达成了某种一致,他朗声说:“她是陶禧,陶老师的女儿。”

    说着,他握住她的手。

    陶禧不敢看林远珊,心跳快得堪比飞机起飞前那一段加速。

    他们这次来伦敦,陶惟宁专门和林远珊联系过。如果得知陶禧也在,陶惟宁和丁馥丽想必很快就能知道她跟江浸夜在一起。

    林远珊微讶,随后和蔼地笑:“你爸爸还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夜叔不要脸,哈哈哈~

    ☆、40.

    陶禧过去只在旧相册里见过陶惟宁的这位师姐, 并没有留下多少特别的印象,仅仅集体照里众多面庞中的一张。

    却听爸爸无数次地提起。

    林远珊第一次去大英博物馆是在八十年代末, 参加业界的一场学术交流会。

    她看到博物馆里虽然收藏了海量的中国古画, 但一直由日本修复师主持工作,致使许多画的装裱形式照搬日本, 失去了中国传统的特色。

    更令她痛心的是, 一些国内出土的文物,经西方技术人员的修复后, 反而加速了损毁。

    于是辗转找到博物馆馆长,提出让她展示中国的古书画修复技术。

    当时大英博物馆的文保科学研究部正对一幅被火烧坏的古画, 头疼不已。林远珊镇定自若地用排笔蘸取开水, 向古画正面泼洒, 完全洇透纸张后,又吸水拭干。

    反复几次,直到胶水与画面分离。

    在场观看的所有工作人员都目瞪口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修复方法。

    每每讲到这里,陶惟宁就停住, 和陶禧卖起了关子。

    眼下见到真人,陶禧难免记起往事,紧张缓和了不少, 笑着说:“他挺好的,这些年也很想念阿姨你……还是应该叫师姑呀?”

    “哈哈!别叫师姑,就叫阿姨。”林远珊热络地牵起陶禧的手,询问她的近况。

    一行人缓步走出机场。

    坐在车上, 孟庆依不失时机地向林远珊确认这几天的拍摄日程。出于预算的原因,时间比较赶。

    林远珊和陶禧坐在中排,亲亲热热地相互挽着胳膊。

    “你们这次出来不是为了玩,去不了什么地方了,不遗憾吧?”林远珊略有惋惜地说。

    窗外的天空堆满积云,灰蒙蒙的蓝色,有了落日的征兆。

    陶禧不错眼地追着晃过窗外的塔桥,摇头说:“不遗憾,以后还有机会,大不了度蜜月的时候再来。”

    前排的江浸夜正仰头喝水,闻声呛了几口。

    听到他的动静,陶禧纳闷地瞟去几眼,想起陶惟宁卖的那个关子,趁机问:“林阿姨,所以你是用开水洗画征服英国人的吗?”

    追忆过去,林远珊笑了笑:“只是一部分,但我就有机会告诉他们,我们修复一幅书画作品,少说也有二三十道手工工序,洗画只是其中一项。还顺便展示了全色和接笔的技能,因为西方的观点是不赞成接笔。不接笔看似方便,但根本原因是他们做不到。中国修复古画的手艺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所以我就按师傅们传承下来的方法做,英国人很惊奇,也很佩服。”

    后排的冷冷换成了专业摄影机,一刻不停地记录车内的谈话。

    陶禧想起江浸夜,连忙问林远珊:“林阿姨,小夜叔叔过去来你们这工作,是什么样子?”

    “他啊,拽拽的……”林远珊想起什么,眯起了眼睛,随后扬声说,“小夜,你大概不记得alan了吧,他心心念念要找你再比试比试,还堵着一口气呢。”

    “随便。”江浸夜的语气毫无起伏,倒是明明白白地在说不屑。

    直到林远珊进入大英博物馆的东方书画修复室,馆内一千多幅中国古画才有了修复展出的机会。二十多年来,她以一人之力修复了三百多幅画作,让中国的古画修复技术在海外站稳了脚。

    十年前,林远珊成立了自己的团队,收了几名学生。

    alan是其中一人。

    一个年龄身高与江浸夜相仿,在卢浮宫做了三年油画修复,自称受到东方文化感召,决定投身于中国古画修复的,奇妙的美国小伙子。

    五年前江浸夜见到他时,那双湛蓝的眼睛还充满了轻蔑。

    可自从江浸夜回中国,alan就开始苦练中文,现在和林远珊交流基本用普通话。

    林远珊兀自笑了:“随便?不久前,我们在库房找到一幅唐代的绢画,过去被博物馆截为两段,按照日本的装裱方法,把画幅固定在木格纸板上。年底要举办丝绸之路的中国展,必须尽快修复,不过遇到了一个难题。听说你也算业内大手了,你有什么建议吗?”

    江浸夜面色无澜,“看看再说。”

    *

    第二天上午去到大英博物馆的东方书画修复室,陶禧见到alan。他一头柔软的褐色卷发,眼睛很漂亮,纯净的蓝色,让她想起林知吾关于大海的纹身。

    原来美是相通的。

    他穿着卡其色法兰绒衬衫,歪头注视江浸夜向其他人问好,环抱手臂,一脸的高傲骄矜。注意到陶禧的视线后,他沉寂的双眼骤然亮起,默默靠过来,问她:“你和他们是一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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