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好话,但听了这话还是腿发软,脸发灰:“……我说的是‘朋友’的‘友’。”

    铁口略略一想,道:“若测江山,还是不吉。‘友’是‘反’字出头,上出头,是指北方,左出头,是指西边,这两处必反,反贼当有出头之日,这江山啊……”

    崇祯心中大震,脸上显出惊恐,只一瞬,便掩饰住了,比划着道:“我说的是这个‘酉’。”崇祯不愿留下墨迹,只在空中画出笔画。

    铁口提笔写了个“酉”字:“可是这个字?”

    崇祯轻点头。

    铁口想了想,抬眼看着崇祯:“公子,丑话说在头里,在下只看字,不看人,说得不中听,公子只需包涵,不可责怪。”

    崇祯再点点头。铁口便道:“‘酉’字,‘尊’字去头尾,至尊无首哇,位至极处性命不保,大不吉……不说了,公子,就到此吧。”说完起身收拾东西。

    崇祯一把按住:“幽,曲径通幽的幽!”

    铁口盯着崇祯:“公子还是测江山?”

    “测人。”

    铁口把东西用个蓝布兜起:“如果是测公子,在下还是不敢说。”

    高起潜窜上一步一把抓住铁扣:“收了好大一锭银子,就说这几句屁话就完啦?”

    铁扣眉毛拉成八字:“实在是说不出哇!”

    崇祯拉过高起潜:“不是我,你说吧。”

    铁口拿起黑幡,道:“公子是个聪明人,山中系两绳,不用我说破了。”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走吧。”崇祯扭头向回走。

    “爷,不去火烧铺了?”高起潜问。

    “火烧铺?什么火烧铺?”

    高起潜知道这测字测砸了,皇上心绪大坏,便道:“爷,这测字都是牵强附会的胡咧咧,爷别信他的。”

    崇祯不说话只是走,好一会儿才缓缓道:

    “朕听人讲过一个魏忠贤占测的事。说有一个叫郑仰田的术士测字最准,被魏忠贤请了去。魏忠贤先写了一个‘囚’字,郑仰田说这是国中一人独揽大权,魏忠贤高兴,又写了一个‘飢’字,郑仰田说,‘凡’字无‘点’,此人当是不凡之人,但‘良’在‘人’下,此人也是个不良之人。你说他不准么?”

    第十八章 火冒三丈严惩腐败官员

    酒后失言

    宁远城袁崇焕的议事厅里,袁崇焕正与一班文臣武将围着一只大沙盘。郭广带着一个人进了大堂,众人见他们进来,便不说话了,只把眼看那人。那人忙低了头,趋前几步跪下道:“小人拜见督师大人和各位大人。”他也不知道哪位是督师大人,只管叩下去。

    袁崇焕道:“起来吧,从皮岛来的?”

    “是。”来人站起身。

    “毛将军可好?”

    “好。毛大人叫小人代他给钦差大人请安。”说着就又要跪下去。

    “站着说话。说吧,毛大人有什么事?”

    “是。”来人起身看着面前一帮人,思量着哪位是袁钦差,刚才一直没敢抬头,也不知上头说话的是哪位,“海禁以来,皮岛全靠朝廷粮饷了,目下又是难以为继了,毛大人请钦差大人即刻发粮。”

    袁崇焕一脸惊讶:“已乏饷了?可朝廷却不是如此说呀?”

    “钦差万不可听信文官,否则就要有饿倒的了。”

    袁崇焕背着手溜达开了:“说的是,文官不肯体恤武官,自己稳坐京城,肉山酒海,却总嫌边事日耗巨大,攻诋武官贪纵冒饷,全不知边事艰难。”他走到座位坐下道,“既乏饷了,何不早详细说来?”

    “毛大人有给督师大人的请书。”来人忙掏出来举着,不知给谁。

    郭广走过去接过,递给袁崇焕。

    袁崇焕没拆信:“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毛继盛,是毛大人属下的协统。”

    “哦?你也姓毛?是毛将军的公子?”

    “小人不是,小人本姓陈。”

    “为何改姓毛?”

    “东江官军都姓毛。”

    袁崇焕眉毛立了起来,道:“毛将军是浙江杭州人氏,本是辽东巡抚王化贞标下游击,镇江失陷后撤往皮岛,沿途收罗散兵游勇和辽东难民,才整旗鼓,怎么就都姓了毛?”

    “毛大人说,我们处孤岛上,独撑局面,四面茫茫,有家难归,从此死了回家的心吧,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不会亏待自己家人的。一家人就要有一个姓,一个姓才是一家人,我们就都姓了毛了。”

    袁崇焕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两跳,点点头道:“好,毛家军——”他抿紧了厚嘴唇,低着头转了两圈,慢声道,“本督师听说,本督师给圣上呈上《策画东江事宜疏》后,毛将军‘愁烦慷慨,计无所出,忽闻哭声四起,合岛鼎沸,诸将拥进,兵丁嗷嗷’,可有此事?”

    毛继盛被问了个没头脑:“哪有此事,谁在大人面前嚼舌?”

    “是毛将军给圣上的奏牍中说的。”

    毛继盛立刻尴尬上头:“……小人虽不知有此事,但既是毛大人所说,那必是有的。”

    袁崇焕似笑非笑,忽地抬头叫道:“杨正朝!”

    杨正朝应声进来。袁崇焕附耳低语几句,杨正朝答应一声,向郭广做个手势,两人一同出去。袁崇焕看向毛继盛,笑道:“粮食前天才由天津运来,给皮岛拨出十船,可好?”

    毛继盛四肢着地:“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还有制钱合银万两,一船猪羊和好酒。”

    毛继盛的嘴咧到了耳根子,喜道:“小人代毛大人和东江弟兄谢督师大人!”

    “别谢我,这是皇上的赏赐。”

    “谢皇上!谢皇上!谢皇上!”毛继盛冲着袁崇焕就磕起头来。

    袁崇焕道:“毛继盛,你何时跟的毛总兵?”

    “回大人,毛大人为辽东参将时小人就跟了毛大人。”

    “那就是毛总兵的心腹了?”

    “回大人,毛大人对属下一视同仁,并无薄厚。”

    “既然派你来催饷,必是他信得过的。郭将军!”

    郭广跟声进来。

    “你带毛将军去歇息。毛将军可是毛总兵最信得过的,你可要招待好了,不可怠慢了。”

    郭广抱拳道:“督师放心,毛将军是自家兄弟,在下怎会怠慢?”说罢转向毛继盛,“毛将军,请!”毛继盛随郭广出到外边。郭广站住脚,诡黠一笑:“兄弟,你远途奔涉,乏不乏?”

    “还过得去。”

    “天色渐晚,咱们去个解乏的地儿,如何?”

    毛继盛已知他是何意,笑道:“如果郭兄有此雅兴,客随主便。”

    二人来到一处里巷,在一座二层楼前站住。毛继盛抬头看去,见门上一块牌匾,写着“春香楼”三字,看名字是个妓院,却是寂静清冷,门口不见粉头,向门里望去,也不见半个人影。

    郭广看出毛继盛的疑惑,笑道:“这本是官妓所在,不许百姓染指。袁大人来后颁布军令,大敌当前,须严阵以待,随时戒备,严禁军人携娼宿妓。倒是不禁百姓了,但兵荒马乱如此,谁还有这份闲心闲钱?故此这里便冷落了。”

    听他如此说,毛继盛犹豫道:“如此,你我二人到这里作耍,岂不是违了袁大人军令?算了,还是吃酒去吧。”

    郭广哈哈一笑:“还有一层却是不在此令。袁大人还有一令,对远道来的客人和立了战功的官兵,拥香偎玉可作为慰劳的手段。兄弟尽管放心,走吧。”

    毛继盛这才放心,随他进去。里面倒是素烛清香,又一番洞天。

    一个中年妇人迎了出来:“呦,原来是郭将军,将军可有时日不见了。不过您可别怪小妇人多嘴,这却不是您来的去处。即使您敢来,小妇人也不敢招呼您,那督师的军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难道我不知?”郭广笑道,“可这位兄弟也不行么?”

    “这位军爷是——?”

    “他是毛文龙毛总兵最信得着的……”

    郭广话未说完就被妇人打断了:“原来是毛将军身边的人,那就不违令了。连小妇人都知道毛将军可是袁大人最信得过,最是赞誉有加的,那可不能慢待了。得,干了这许多日,小妇人这儿也该开把荤腥了。郭将军,您看点哪个姐儿?”

    “这还用问?你不会把翠儿藏过吧?”

    妇人媚媚地一笑:“您可真会挑。不过,郭大人,话还得说在头里,虽说这位军爷是袁大人的客人,可我这儿是正经营生,十几口人靠这吃饭。您也知道,袁大人一声令下,我这些姐儿……”

    “少啰嗦,有话直说!”

    “那好,您既知翠儿,自然知道她的身价。”

    郭广笑道:“我又没逛过你这破窑子,我怎会知道?说吧,多少?”妇人伸出右手,将食指中指交叉,其余三指弯曲。毛继盛直咂舌:“咋这么金贵?这宁远的姐儿长了两个眼儿不成?”

    郭广道:“翠儿是这春香楼的头牌,端的是风情万种,据说那滋味儿可是非寻常可比,叫你这辈子都惦着,身价自然了得。”又转向妇人,“不少你的,先在翠儿房里摆下酒,我要先跟毛将军喝上三大壶,那才能玩儿出上好滋味儿。”

    妇人向楼上喊翠儿,二人也抬头看,却见各房姑娘早就出来了,正倚着回廊栏杆向下看呢。毛继盛一个个看去,都还算标致,心中就痒痒起来。正心猿意马,听得楼梯响,忙扭头去看,这一看,却再是不能错开眼珠。但见她,鹅蛋脸儿,刘海穗儿,眉如细柳,眼如半月,通鼻梁,樱桃嘴儿,青丝如黛,梳成高顶髻,肌似凝脂,好像瓷人儿一般,身着绸绢窄领桃红短袄,窄肩蜂腰,随风摇曳。毛继盛就看呆了。

    翠儿道了个万福,道:“二位大人请随翠儿上楼。”

    二人随翠儿进了房间,真个是锦幕纱厨,结翠凝珠,一股幽香迎面袭来。毛继盛不由得抽了抽鼻子:“好香啊!”

    翠儿道:“这是栀子花香,北方难得闻到的。”

    “那你这里如何有?”郭广道。

    翠儿笑道:“哪里会有?这是用栀子花做的熏香。”

    房里摆着一张雕花床,一只梳妆台,一张八仙桌,一张条案,一个衣柜,两只箱笼,一式黄花梨木,只有梳妆台是紫檀木的。条案上放着文房四宝、一盆花和一只琵琶。

    毛继盛看见东墙上一幅工笔画,画的是一个胖妇人赤裸站在齐腰水中,披着一袭薄纱,隐约现出丰腴的两座小山,便走过去细看:“这骚娘儿们一身馕膪,可是不受看,怎么挂这么个丑婆娘?”

    翠儿笑答:“这是贵妃出浴图。贵妃胖而受宠,‘三千宠爱在一身’,故唐风以肥为美,不似楚王好细腰。”

    “我可好细腰。”毛继盛早已猴急,只是碍于郭广,不好就上手,就把言语调戏。这边说着,酒菜就已摆上。

    二人解下佩剑放到案上,郭广招呼道:“来,毛老兄,咱们先喝个爽!酒过三巡,我就告辞,回去钻我的臭被窝,你就钻你的香窝窝!”

    毛继盛恨不得他早回去,不等坐稳,端起杯子仰脖而尽,翠儿赶紧给斟上。郭广却怕他喝急了醉倒,后面的戏就不好演了,忙伸手拦住:“毛兄如此喝法,怕是一会儿就认不得翠儿了,先别忙。如此良宵美景,佳人儿为伴,却让美人干坐,岂不是锦衣夜行?”

    翠儿会意,站起取过琵琶:“翠儿就为二位大人唱个小曲儿下酒吧,大人们想听什么曲儿?”

    郭广示意毛继盛点曲儿,毛继盛却不懂什么曲儿,就道:“随便什么曲儿,拣那浪的唱来就是。”

    翠儿笑道:“就依大人。”话音刚落弦声便起: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剗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好!”翠儿音儿还没落尽,毛继盛就高声叫好。喊完又干一杯,直眉瞪眼地看着翠儿,“你唱的是什么玩意儿?”

    “李清照的词,词牌叫《点绛唇》,仙吕调,前段三仄韵,后段四仄韵。”毛继盛盯着翠儿的嘴,道:“这‘点绛唇’是不是给小嘴儿上涂胭脂?”

    翠儿笑着摇头道:“我朝正德进士杨慎的《词品》说,《点绛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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