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长大些,阿爸自会教你,干你娘的。”

    “我拿得动。”

    “哈哈哈哈,好,给他一剑。七月半的鸭子,不知死活!”

    郑芝豹解下佩剑递给郑森。

    此剑剑身为星斗图案,根部错金,云芝形护手,浮雕剑柄,卷尾环形错银剑首。郑森左手握柄,右手托鞘。郑芝豹怕他手沉拿不住砸了脚,没有松手,道:“这是斗牛剑,你真拿得动?”

    郑森不语,右手一使劲,郑芝豹就脱了手。

    郑森左手一扬,鞘飞剑露,便使了起来。只见那剑法招式严谨,圆转如意,身手步一丝不乱,竟是蛟龙护身,风雨不透,把个芝龙、芝豹看呆了!舞了有半刻钟才歇手,却见他神定气匀。

    “你、你、你何时学的剑?”郑芝龙愣了半天才道。

    “与邻家所学。”

    “哪、哪个邻家?”

    “在日本时的邻家花房家,他是日本剑道大家。”

    郑芝豹领着郑森走到郑芝龙身边,抚摸着他的头道:“此儿日后必是我家千里驹!”

    “好,”郑芝龙揽儿入怀,“你阿母在海边独自生下你,无人相助,又将你抚养成人,生养之恩不可忘。但你日日思母,不思进取,岂不辜负了你阿母?你阿母知你今日这般样子,岂不伤心?要读书,将来才能干大事,懂吗?”郑森点点头。

    郑芝虎跑了进来,神色严峻:“大哥,出事了!”

    “怎的了?”

    “普特曼斯偷袭了中佐所,咱们在中佐所的十五条船,已经全部被击毁!”

    “怎么会?我已答应发给他们台湾往来大陆的通商凭照……”

    “他们哪是要这个,他们是要独霸海上通商,不许葡萄牙、西班牙人插手,是要让朝廷只与他们通商!”

    郑芝龙一巴掌拍在桌上,茶碗果碟全蹦到地上碎了:“歹狗!老鸡排!”骂过了冷静下来,“派出侦骑,盯准了红毛鬼的行踪,我一定要把普特曼斯扔到海里!”

    韩爌自打坐这儿,就一句话不说,人都到齐了,他还是一句话不说。几人纳闷儿,相互看了看,李标只好开口了:“首辅大人,人已齐了……”

    韩爌叹一声,眼皮不抬,道:“圣上又催了,明日就要呈上名册,我等今日必要议妥。好在逆要都已拟定,只有《三朝要典》一节了,诸位议吧。”

    谁也没接茬儿。说到《三朝要典》,就要想到杨世芳头上,都知道杨世芳是韩爌姻家,谁也不想带这个头,一时竟都无语,韩爌也不催。

    李标见都不说话,总不能没个了结,便先开了腔:“《要典》乃逆阉假以诛灭诸贤之借具,首恶者不能不办。魏广微为首倡,黄立极、施凤来、杨景辰为正副总裁,公论具在,绝难开脱。至于修典诸臣,乃是迫于淫威,不得不为,绝非心甘情愿。如果一并追究,则蔓延无际,何处是头?”

    “不然,”曹于汴不服道,“《要典》乃是大案,只列三四人,皇上处如何通得过?再说,怎知那朱继祚、余煌、张惟一、袁鲸等就不是真心附逆?即使不是追腥逐臭,毕竟降身辱志,自甘下流。像这等失了名节的人,即便不重惩,也断不可再用!”他没提到杨世芳,算是给韩爌留了面子。

    “此话虽说不无道理,”钱龙锡道,“但魏忠贤假皇命点了你的名,谁敢说个‘不’字?”

    “即便是圣上钦点,就该这么个写法么?”曹于汴仍然不服。

    “这样写法难道是自己能专主的么?不这样写,一家老小命都难保,这也是人之常情,不必苛求。”

    王永光看着韩爌道:“首辅的意思呢?”

    韩爌轻轻叹息一声:“圣上初进宫时,也曾遵先帝遗嘱,迁就于那魏忠贤,却是所为何来?”

    “这可不一样,”曹于汴道,“当时满朝均是魏党,圣上迫于情势,故作姿态,正是为日后翦除魏逆,这正是圣上英明之处。”

    韩爌一笑:“圣上位在至尊,尚且迫于情势,臣子又当如何?圣上是英明之举,而臣子就是附逆么?”这话有点儿忤逆,不等旁人答话,韩爌接着道,“与阉党牵连之人不在少数,大多为求自保,并非真与阉党一心。这‘阴行赞导’四字,便能株连蔓延不绝,如此下去,闹到文不言声,武不出力,人人自危,大明也就危了,我等就是罪人了!”这后面的话说得道貌岸然,又危言耸听。

    曹于汴忽然仰头诵道:

    正气长留海岳愁,浩然一往复何求。

    十年世路无工拙,一片刚肠总祸尤。

    麟凤途穷悲此际,燕茑声杂值今秋。

    钱塘有浪胥门目,惟取忠魂泣髑髅!

    诵罢眼光扫了一圈,见无人说话,又继续诵道:

    虚存忠直,肝肠化作苌弘碧血,留为干日白虹,死且不瞑。但愿国家强固,圣德刚明,海内长享太平之福。涟即身无完肉,尸供蛆蚁,原所甘心。不敢言求仁得仁,终不作一怨尤字也。而痴愚念头,到死不改。还愿在朝臣子其从君父起念,于祖制国法国体,大家当共留心。

    曹于汴说的这一通,众人都记得清楚,那诗是原山东道御史东林党人黄尊素的绝命诗,后面的是东林六君子之首的杨涟的狱中绝笔。众人也都明白这是曹于汴羞讽老韩爌的,如今的这些私心真是愧对死难的东林烈士!但是出于对韩爌一向的敬重,还是无人提出异议。钱龙锡想再让曹于汴说下去就该火并了,便将话头扯开:“还有一事也要议一下,”说着看了韩爌、王永光一眼,道,“改敕一事我等已访察明白,张庆臻罪重罚轻,刘鸿训实是一时疏忽。此事应向圣上奏明。”

    “哦?”韩爌眼一亮。

    “张庆臻平日里架鹰走狗,经常混迹市井,认识了一个小人叫狄正。狄正自称与国戚田大人交情深笃,可为张庆臻弄到京师捕营辖权……”

    “且慢,哪个田大人?”

    “田贵妃之父田弘遇。张庆臻不疑,拿给狄正三千两银子要他居中料理。狄正用一千两收买了文书官田嘉壁,在敕书中添入‘兼辖捕营’,趁鸿训事务忙时递上。敕书乃是皇上批复的,都是照抄,鸿训怎能想到有擅改敕书事,便未推敲就发了。”

    “那狄正呢?”王永光问。

    “跑了。”

    “此事如何向皇上说?鸿训毕竟失职,并非无过。张庆臻只罚俸三年,因他是世袭勋臣子弟……”

    曹于汴憋不住了:“那刘鸿训就该谪戍代州,王在晋就该削籍?”

    “如是鸿训等还在待勘,自是可说。”王永光手一摊,“如今已作出处分,如何再说去?当今圣上何等英明你们难道不知?圣断一出何曾改过?”

    “功过赏罚,唯圣上一言,怎么就不能改?”争着吵着就都看向了韩爌。

    韩爌站起身道:“王大人说得对,此时再争,便有结党之嫌了,就议到这吧。”说完便倒背手抬腿走路。

    谁都知道皇上最痛恨结党,也就不再言语,都站起身。唯是曹于汴直盯着韩爌已有些微驼的背影,心里想以前的老韩爌已不复存在了。

    韩爌刚走到门口,门开了,差点与进门之人撞个满怀。

    “皇上有口谕!”曹化淳说。众人刚要跪下,曹化淳又道,“皇上说各位老臣年龄都大了,不必跪接。”然后清了清嗓,宣道:“荷人无端袭击我中佐所,烧毁船只,朝廷责以荷人,要求赔偿损失,并撤出台湾,通商事宜要有约在先,经朝廷允准,才可做去。但荷人自恃船坚炮利,拒不奉旨,一意孤行。传谕闽浙诸省,恢复海禁。荷人再起衅端,立与打击,驱赶下海,永不通商!”

    “遵旨!”

    海上大战

    金门料罗湾,日头刚半升,郑芝龙的舰队就出港了。驶出不过四五里,瞭望台上的施大瑄[2]就大叫起来:“大哥,发现一只大舰,可能碰上红毛鬼了!”

    坐在黄花梨螭纹圈椅里的郑芝龙瞪他一眼:“狗脑子呀?说了多少回了,如今咱们是官军了,不是海盗了,怎么就是改不过口来!”

    施大瑄笑着拍了一下嘴:“臭嘴!”又举起千里眼看,“大、大人,不是一只,是、是……”

    “多少?”

    “数十只!”

    郑芝龙腾地站起,咬牙道:“那就不是红毛鬼,是刘香佬!看清了,多少只?”

    施大瑄约略一数:“大约五十只。”

    “咱们是三十五只,略少于他,但咱们是官,他是贼,气势上就压倒了他,打!展开队形,靠上去!”

    也举着千里眼的李国助又大叫:“大人,后面还有!有、有十二只,还有旗舰密德堡号!”

    “我看见了,”郑芝龙道,“刘香佬勾结上了红毛鬼,这就是冲着咱们来的!”李国助道:“敌舰倍于我,荷舰又装有加农炮,力量悬殊啊!撤吧?”

    郑芝龙略一沉吟:“今天是个机会,刘香佬和普特曼斯的舰队都来齐了,以后再难遇到这阵仗了。李国助施大瑄,你俩驾只快船回港,速集八十只红夷大炮舰,三十只火船,绕到敌后,李国助带三十只大舰、十只火船攻击荷舰,施大瑄带五十只大舰、二十只火船攻击刘香佬!”

    二人受命下船,郑芝龙再道:“全队停止前进,待他来攻。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郑芝龙原名郑一官,继承了李旦和颜思齐的船队后,将船队分成十八支,每支一个头领,领五十船,他自领一百五十船。十八人名字也改了,按“芝”字排辈,最后一字都以飞禽走兽名之。一官为老大,改名芝龙,三弟为芝虎,四弟为芝豹,从弟为芝鹤,族弟为芝鹏,余者芝燕、芝凤、芝彪、芝麒、芝豸、芝獬、芝鹄、芝熊、芝蛟、芝蟒、芝鸾、芝麟、芝鹗等,写在纸条上放盒内,各人拣出哪张,即以此名之。李国助是李旦之子,他和施大瑄都是“十八芝”之一。受明廷招抚后,十八弟兄中有七人誓不受抚,弃他而去,刘香佬即七人之一。

    敌舰排成扇形,从三面包抄过来。郑芝龙看了一会儿,道:“必须打乱他的队形,切割开来,然后我两舰攻他一舰,才好翻盘。中间那只六桅座船必是刘香佬。去问各支,谁去冲阵?”

    一通旗语之后,一只大船并不回话就率先冲出,直逼刘香佬座船。

    “是三哥!”郑芝豹大叫,“太早了,咱的大舰还没聚齐呢!”

    “是啊,太莽撞了!”郑芝龙一跺脚,“叫他回来!”

    再一通旗语打过去,郑芝虎仍不回话,继续前冲。

    “这可要有去无回了!全队上吧?”郑芝豹道。

    “不行,不能拿舰队弟兄们的命去救他一舰的命!等大队上来。”

    刘香佬船队见对方一舰独冲,便数炮齐发,郑芝虎舰立刻起火,炮位炸毁,炮手大部阵亡。

    郑芝虎身负重伤,弟兄们上来要把他拉下去,他怒道:“都滚开!舵手,对准六桅大船!操橹手,把吃你娘奶的劲使出来,撞沉它!”

    刘香佬见敌舰裹着火球冲过来,立即下令:抛下铁链,拦住它!就在郑芝虎座舰就要撞上刘香佬座舰时,被铁链拦住了。

    不等郑芝虎倒船,敌舰上连续抛下四爪锚,将郑芝虎舰死死缠住,进退不得!敌舰炮铳齐发,郑芝虎舰的弟兄几乎伤亡殆尽!刘香佬舰水手翻上郑芝虎舰,将已经昏迷的郑芝虎捆个结实,扔上刘香佬舰。

    刘香佬生得瘦小干枯,经年干的海上生意,风打日曝,三十出头的人看去像四十多岁。见抓了郑芝虎,心下大喜,以为郑芝龙为救兄弟,必退让三分,于是指挥舰队突阵。

    刚要接仗,突然侧后方出现庞大舰队,一眼望去,海面上全是桅帆!刘香佬大惊,下令回撤,与荷兰舰队靠拢。不想一通排炮打来,前面几船被打翻,回撤之路被封。郑芝龙见援军已到,也开始攻击。

    李国助、施大瑄相向完成对荷兰舰队与刘香佬舰队的切割,李国助便迅速向荷舰展开包抄:“红毛鬼近身肉搏不是咱对手,靠上去,抄家伙登上洋船,把红毛鬼杀光!干你娘的!给我轰!”

    炮火轰鸣、滚滚硝烟中,李国助舰队靠近了敌舰:“火船点火!”数只火船霎时腾起火球,直冲敌舰。“咦?火船上的弟兄怎么不跳海?要烧死自己呀?”半晌无人作答,都盯着火船。

    “好弟兄啊!”李国助嗓音哑了,“他们为了保证攻击准确,不撒舵呀!”说着两行热泪滚下,“干你娘的!登船,杀光鬼子!”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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