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起召集了尹山大会,倡导兴复古学,合大江南北文人社团为复社,其文多涉国家政事和民族兴亡。周延儒当然明白温体仁是指他借会试行私植党,冷冷一笑:“温大人这话可有大不敬之嫌啊,那可都是天子门生。瞿式耜、文震孟等朝臣也都是复社中坚,难道也是延儒门生?”

    温体仁摆摆手:“当然都是天子门生。下官留大人,是还有一事须与大人商议,大人请书房坐。”温体仁将周延儒延至书房,向外大声道,“上茶!”待周延儒坐下,便道,“自圣上下诏求言以来,求来的那些‘言’都说圣上严刑峻法,苛待朝臣。这些‘言’恼了圣上,认为这帮朝臣与自己离心离德,便又派出内臣监军了!”

    周延儒大惊:“内臣监军?这、这……”他想说这岂不又要弄出魏忠贤来!但立刻意识到这话不能对温体仁说,“派了哪些内臣监军?”

    “先是两日五派,随后又一日四遣,大人稍待。”温体仁起身走到书柜前,抽出一张纸递给周延儒。

    延儒接过细看:乾清宫太监冯元升查核军队编制及饷额,乾清宫管事太监王应朝监山海关、宁远军,乾清宫牌子太监张国元监蓟镇东协,乾清宫太监王之心监蓟镇中协,乾清宫太监邓希诏监蓟镇西协,乾清宫牌子太监王坤监宣府军,乾清宫太监刘文忠监大同军,乾清宫太监刘允中监山西军,乾清宫太监李茂奇监陕西军,监视各镇粮饷兵马及边墙抚赏事宜,乾清宫管事太监唐文征提督京营戎政,司礼监太监张彝宪任户、工二部总理。

    “乾清宫、乾清宫,”周延儒念叨了两句,问道,“朝堂之上就没人说话么?”

    “当然有!殷鉴不远,如此下去,岂不要重蹈覆辙?一连串的抗疏递了进来,下官虽然想到圣上此举会遭反对,但也没想到会如此激烈,就连六科给事中宋可久、冯元飚、宋鸣梧等十余名六七品小官也纷纷上疏论谏。工部右侍郎高宏图新官上任,张彝宪约见他,他耻与宦官共坐,拒绝会晤,随后就上疏。”温体仁起身从书案上拿起几份奏疏抄本,找出一份递给周延儒。周延儒打开一目十行拣主要的看下去:

    工部本有公署,尚书居中,侍郎旁列。而今内臣张彝宪奉命总理户、工二部,位居尚书之上,不亦辱朝廷而亵国体乎?臣今为侍郎,副尚书而非副内臣。国家大体,臣不容不慎。

    等周延儒看完,温体仁又道:“随后管盔甲主事孙肇兴也上疏纠劾张彝宪,巡抚御史胡良机上疏弹劾王坤,圣上不理,高宏图竟连上七疏引疾求去,惹得圣上大怒,责他无人臣礼,将高宏图、孙肇兴削籍,胡良机降职。本以为杀一儆百立见成效,不想给事中魏呈润又上疏为胡良机喊冤。圣上将魏呈润罢职,却接着又来了南京礼部主事周镳更大胆,为高宏图、孙肇兴,胡良机、魏呈润四个人喊冤。”温体仁又拣出两份递过去。周延儒又眼中了了、心中匆匆地看下去。魏呈润说:

    胡良机在先朝因纠逆而遭削籍,是个良臣。我国家设立御史巡九边,职卑而任巨。今日即使有罪,还有回道考核之法在。如今边事日坏,病在十羊九牧。既有将帅,又有监司;既有督抚、巡方,又有监视。一宦出,增一官扰,中贵之威,又复十倍。御史偶获戾,便遭严惩,谁还以国事为己任?他日九边声息,监视善恶,陛下还能从何闻之?

    第十三章 投降的起义军又造反了

    首辅问计

    吃过晚饭,天傍黑了,周延儒悄悄来到陈于泰家。进了客厅,见还有一人在。那人见了周延儒,急忙上前,恭恭敬敬施了个大礼:“学生拜见恩师。”

    周延儒觉着面熟,一时又想不起:“你是——”

    “学生是本科进士张溥。”

    陈于泰笑道:“恩师真是贵人多忘事,怎就记不起了?他就是吴梅村的老师,复社领袖,本科会元张溥呵,那日拜见座师是见过的。”梅村是吴伟业的字。

    周延儒拍了下额头,笑道:“瞧我这记性。不是忘事多,是朝事太多。你就是名震江左的张天如,”周延儒坐下,“你这老师落在你的学生后面了。”

    张溥并不尴尬,展颜一笑:“学生初见梅村之文,便说过‘文章正印,其在子乎’,所以才延他为入室弟子。”说着一指陈于泰,“可惜竟落在他的后面了。”

    周延儒摆摆手,向陈于泰道:“说实话,本官也认为梅村的文章略胜你一筹,圣上阅了梅村文章,亲批了‘正大博雅,足式诡靡’八字。后来却不知为何又点了你。”又转向张溥,“你授了何职?”

    “学生授的是庶吉士。”

    周延儒点点头:“天如可到而立之年?”

    陈于泰笑着代答:“天如今年刚立住。”

    “如此算来,你在苏州创立应社时不过二十三岁,在京创立燕台社时不过二十六岁,发起尹山大会将南北两社合并为复社时不过二十八岁,发阉党、斥贪官,真是少年有为啊!你何来如此肝胆?”

    又是陈于泰代答:“这块肝胆,就在天如所作《五人墓碑记》中,‘目击丑类猖狂,正绪衰歇’,‘激昂大义,蹈死不顾’,‘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

    “你的《五人墓碑记》本阁部看过,感天动地,确是好文章。”周延儒叹口气,“本阁部看那吴梅村,虽是写得一手好文章,但胆气、豪气、义气不如你,你将来必是我大明的中流砥柱。”

    “老师抬举学生了。能为朝廷、为百姓做些好事,此生足矣。”

    周延儒话锋一转:“不过你要谨慎,当今圣上最恨结党,你与梅村都是复社发起人,小心步了东林后尘。”

    张溥倒不以为然:“党与党不同,东林秉正气,为国为民,阉党尽邪佞,残虐忠良。学生今后留心就是了。”

    周延儒点点头,端起碗喝茶,不再说话。

    陈于泰知道,周延儒亲自登门,必有大事,碍于张溥,不好张口。但张溥亦是名士,不好撵他走,便看张溥。张溥如何看不出?便起身道:“老师来看亲家子,必是有家事相商,学生告辞了,改日再去看望老师。”向两人各一揖,便转身走。

    “慢。”周延儒止住他,“不是家事,是国事。你是复社领袖,本阁部也正想听听你的意见。”周延儒做个手势让张溥坐下,“近日弹劾本阁部的奏疏忽然多起来,你们说说是何原因?”

    张溥听了心中就有些不屑,分明是你个人之事,怎说是国事?口中却道:“这些弹章可有实指?”

    周延儒犹豫了一下:“自然会有。”便不说了。

    张溥看了眼陈于泰,对周延儒道:“受人弹劾,自是不好与人言。但老师不说,学生如何为老师分辩?”

    周延儒点头道:“说我家乡子弟占尽江南良田美宅,我家兄长冒籍锦衣卫千户,我家仆周文郁擢副总兵,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不自称“本阁部”了,说到这略一停顿,袖中抽出几份奏折抄本,“你们自己看吧。”

    两人知道他还是不好尽说,便拿起来分着看。

    陕西道御史余应桂说:

    延儒赋性极其贪鄙而更饶机警,行事最无忌惮而独善揣摩。凡事关权位,必攘臂而裁决;若与自己权位不相干之事,即使国家大计,也必推诿模棱。登莱巡抚孙元化耗费军饷超过毛文龙数倍,不但毫无战功,反而使岛兵两次哗变,延儒坚护不休,何也?元化每月有大批人参、貂皮、金银送到周府……

    户科给事中冯元飚说:

    臣每当朝会,时见大小诸臣语及延儒,无不蛇缩口哕,相对羞愤,而敢举以入告者率不多见。何以故?延儒力能钳人之口,威能摄人之魂,而鸷险更能置人于死地!

    山西道试御史卫景瑗说:

    延儒接受张廷拱贿赂白银三千五百两,琥珀数珠一挂,即授予大同巡抚;吴鸣虞将常州腴田五千亩拱手相送,延儒即将其由户部调至吏部,圣上见其溺职,屡行降罚,延儒庇护不已,江南人对延儒痛恨不已,杀其仆,焚其屋。

    四川道试御史路振飞说:

    延儒只知营私植党,婪贿肥家,欺君误国。以其品行卑污,心腹奸险,小忠小信,营巧构善,以济其贪,能使圣上信而不疑,实在堪称奸雄之渠魁。

    张溥边看边嘀咕,如果这些弹章所言属实,这位房师也够呛了:“老师可上疏自辩了?”

    “辞任疏中也辩了,‘诸臣连章弹劾,并非臣真有可按之迹,可指之条,都是些莫须有之事,不过是自生弓蛇之影,或作骑虎之观,实在是虑臣太深,又量臣太浅。’”

    张溥心说也只好如此辩了,沉吟不语。

    陈于泰举着那些抄本道:“这就是了。这些弹章圣上也都一一驳了。批余应桂疏说‘延儒清贞任事,不树私交,应桂何得诬诋!’,说冯元飚‘渎奏求胜’,说卫景瑗‘信口诬蔑’,说路振飞‘构党挟私,逞意求胜’,老师还有何可虑的?”

    “可虑的是,突然之间弹章迭上,诸臣为何如此齐心?这背后没有故事么?”

    张溥忽然心有所动:“老师是说阁臣暗中施手?”

    周延儒不置可否,陈于泰恍然大悟道:“是了,是吏部尚书闵洪学捣鬼!每事收人心必归阁臣,有过错必推首辅,背后没有故事,何以如此大胆?诸臣上疏弹劾闵洪学,尤以兵部员外郎华允诚最直。想必又是阁臣弄鬼,华允诚被夺俸半年。”

    “华允诚是如何说的?”张溥问。

    陈于泰边想边说:“他说,阁臣兼操吏部之权,吏部唯阿阁臣之意,线索呼吸,机关首尾,造门请命,夜以为常,统均大臣甘作承行之吏,黜陟大柄只供报复之私。阁臣生平紾臂涂颜,廉隅扫地,陛下以其悻直寡谐,排众议而任用,岂知此人包藏祸心,阴肆其毒!”

    “真是好记性啊!不愧是状元!”周延儒很是惊讶。

    张溥边听边频频点头:“华允诚说得如此狠直,真是大胆!不过只罚俸半年,处置并不严厉,老师何必不安?”

    周延儒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事:刑科给事中陈赞化上疏说,我曾对李标说过,‘圣上接一疏,批复了,我又封还原疏,圣上遂改为留中,可见我有回天之力,看来今上是羲皇上人。’”

    “可有此事?”张溥问。周延儒慢慢点头。张溥、陈于泰都不说话了。好一会儿,张溥道:“把圣上比作远古之人,是大不敬了,老师重蹈刘鸿训覆辙了。依圣上的性子,老师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学生以为,为今之计,不可恋栈。”

    周延儒看了张溥一眼,眼神寒凉……

    晚饭上桌,范文程刚端起碗,宫里就来了人,传范文程即刻进宫。范文程不敢怠慢,放下碗,急忙换上朝服,匆匆而去。

    进了大政殿,见只有皇太极一人,正背了手溜达。范文程刚要请安,被皇太极止住:“免了那些虚礼,先生还没吃饭吧?”

    “陛下此时召臣来,必有大事。”

    “不错。朕也没吃饭呢。是方纳吉回来了。”

    “哦?怎么样?”

    “崇祯拒绝和议,这也是意料之中。但是,他带回一个重要情况:明廷已任命孙承宗总督蓟辽。”

    “这也是臣意料之中了。”范文程并不惊讶。

    “先生如何料中的?”

    “明军收复了右屯。能顺顺当当干成这事的,除了袁崇焕,也只有孙承宗了。”

    “孙承宗已在大凌河重筑城防,由祖大寿驻守。先生怎么看?”

    “大凌河?”这回范文程吃惊了,“这样一来,锦州、大凌河、右屯就形成掎角之势,下一步就是要收复广宁了!广宁一得,东可入我腹地,西可切断我与蒙古的联系!孙承宗不愧是上将啊!大凌河城有多少驻兵?”

    “马步兵四千,班军一万四千筑城,川兵一万护城。”

    范文程又是一惊:“这么多!新城驻重兵,就不仅仅是设防了,当是为进击之备,孙承宗要北进!”

    “朕也是这般想,待他筑成,就不好图了,不但这东路再无进取之计,而且成我肩背之患!”

    “陛下说的极是,”范文程诡秘一笑,“如果他筑不成,不但劳师费银,而且城毁人亡,孙承宗也就难于自保了!”

    “对!佟养性的大炮已经铸成,就拿大凌河城试炮!明天召集八旗御前议事,夷平大凌河城!走吧,与朕共进晚膳。”

    一匹快马风驰而至吴弘器营前,卫兵见骑马之人面生,又是个大块头,生相威猛,一挺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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