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碎裂的白瓷杯,在琉璃地面跃出几丈远,瓷地相撞的促响,久久激荡回响。

    “儿臣知罪!”轩辕凌微顿之后双膝继续落地,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平静得好像额头惊悚的伤口只是大家的错觉。

    “金凰郡主!”老皇帝又是一声厉喝。

    沐小狸应声抬眸,眸光森然阴冷,比老皇帝更厉更寒。

    轩辕玄夜握紧瓷杯的手不由一震,没有掷出,重重砸在书案上,水花溅出,浸湿几叠奏折。

    “你们两个,一个皇子,一个御封郡主。”老皇帝浓眉倒竖,脸色铁青,“身为皇家之人,竟然公然召唤暗卫厮杀,将律法置于何处,将朕置于何处,嗯?”

    轩辕凌背影挺直,额头鲜血成股下落,滴在冰冷琉璃石面,在老皇帝怒喝的沉寂中,滴答滴答,宛若催命的时钟。

    “说,所为何事!”厉声浑厚撞击金柱,铿然作响。

    沉默,无人回应。

    老皇帝赫然又是一杯在手,欲砸人泄愤,扬起的手却被轩辕渝拦住。

    “请父皇息怒,听下人回禀,因金凰郡主废掉雨柔小姐四肢,三弟才不得不出动暗卫加以阻拦,不想,金凰郡主竟然带了将军府的暗卫随行,这才一发不可收拾!”轩辕渝取下瓷杯,安抚的拍拍老皇帝的肩膀,“宣王和金凰郡主都不是小孩子了,自会解决,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老皇帝手心紧拽,嘴角抽动怒不可发,鹰隼的眼眸从轩辕渝落到轩辕凌,转移的过程眼角僵硬发抖。

    沐小狸眸光在轩辕渝按在老皇帝肩膀的手上划过,心下一嗤。

    “本郡主可没及笄,算不得大人,明明是宣王在欺负小孩子!”沐小狸向天翻白眼,态度何其嚣张,语气何其无辜。

    三个额头齐齐一抽!

    连带小德子的脸都做惊恐状,暗嚎:您祖宗做的事,哪件不是轰动东辰震惊京都,这是“小孩子”干出的事?要推脱罪责也不带这么无耻的!

    明明是个天大的笑话,却没人能够驳斥。

    御书房陷入一种微妙的气氛,有什么酝酿着隐隐躁动,下一瞬,好像会响起勃然大笑,又好像会燃起怒火三千丈。

    “宣王以大欺小,皇上是打算帮着他继续欺负我呢,还是打算还我个公道?”沐小狸左右张望一下,径自找了个座位无视老皇帝噬人的眼神,坐下,翘腿,抖了抖。

    一派无赖流氓的举止偏被她做得随意潇洒不拘于是。

    欠扁,却又令人由心想要鼓掌喝彩。

    谁人敢在圣上面前肆无忌惮,目中无人!

    “放肆,圣上面前……”

    “皇上亲口承诺本郡主无需跪拜,怎么,你个公公有意见?”沐小狸闲闲道。

    小德子立即跪地向皇上求饶,老皇帝余光都没给一个,挥了下手,小德子战战兢兢的低眉顺眼,再不敢多言半字。

    老皇帝的视线在沐小狸身上游荡几个来回,威严的王者之气愣是半点没威慑到她,一口气郁结于胸,半晌,恨恨的吐出三个字:“别抖了!”

    沐小狸想了想,嗯,这个面子还是可以给的!

    两束目光空中交接,沐小狸眼底的恼怒和不耐之意如烟花一绽,轩辕玄夜不着痕迹的错开,视线再次挪到诚恳跪于地的轩辕凌头顶:“宣王,你……”

    “父皇,明眼人都知道是金凰郡主闯入宣王府意图行凶,还胆敢携带暗卫,怎么能算宣王欺负金凰郡主呢,还请父皇明察!”

    老皇帝质问的话刚出,便被轩辕渝一番义正言辞打断。

    “本郡主行凶?贤王哪知眼睛看见了?”沐小狸背靠椅背,懒懒的样子,不变的是始终笼罩在她周身的阴郁气息。

    “若不是为刺杀百里雨柔小姐,郡主为何怒闯宣王府?”

    “闯?何为闯,本郡主伤了一兵一卒进来的?”

    “京都上下皆然知晓郡主与宣王恩义两断,郡主前往宣王府意欲何为?”

    “不何为!”沐小狸斜视轩辕渝,“本郡主见今日天晴气爽,心情不错,又见京都城内人烟稀少,突然就想溜溜马,溜着溜着就想逛逛宣王府的梅林,就跟圣上心血来潮突然想要临幸某位妃子一样,需要理由?说不定哪日,本郡主就去溜溜贤王府,溜溜楚王府,溜溜七皇子府,还请各位皇子到时候别弄那么大阵仗啊!”

    小德子默:郡主,您老是想把“溜溜”改为“临幸”,把“府”字去掉吧!

    轩辕渝眸光阴沉之色一闪而逝,浅笑道:“可是沐小狸伤人,确是众人所见。”

    “本郡主生性胆小,最怕老鼠蚂蚁,一见梅树下有一群蚂蚁爬过,手一抖就射了几根银针,云逸风、宣王和百里莹玉都是证人,本郡主哪里知道百里雨柔抽什么风想要取我性命,本郡主不废她,难道等她来废我?”沐小狸挑眉慢道。

    小德子再默:您祖宗胆子小,天下还有胆儿肥的么?麻烦您吹牛前先考虑下别人的智商,成不?

    “金凰郡主真谦虚!”轩辕渝含笑。

    “过奖过奖!”沐小狸带笑。

    轩辕渝眼角抽搐,转身问道:“三弟,你怎么说?”

    被点到名,轩辕凌才抬起鲜血弥漫的头,一串红穿过浓眉下滑过脸颊沿棱角流到下巴最后滴落在地。

    啪嗒一下,溅起一朵逶迤的玫瑰。

    艳丽的一线红赫然入目,沐小狸陡的一个悸动,脑袋突有什么涌现,撞得神经一裂,刺痛感突如其来,贯穿两耳。

    “沐小狸,你千万不要有事!”

    “沐小狸,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好,我不娶你,不娶你!”

    视线模糊,隔着一片红海有人影晃动。

    一个,两个,不,好像有三个……

    “确是宣王府暗卫先现身,金凰郡主才被迫召唤将军府暗卫,是儿臣鲁莽在先。”轩辕凌声音浅浅如雁羽拂过水面,薄薄的涟漪瞬息平静,柔和如春,“但是百里雨柔小姐罪不至死,恳请父皇派御医前去诊治。至于儿臣之罪,请父皇责罚!”

    老皇帝和轩辕渝眼底皆滑过意味不明的幽光。

    “那金凰郡主希望父皇怎么为你主持公道?”

    “啊?”沐小狸惊醒,拨云散雾,视线朗晰,手心一片潮湿。

    “郡主?”

    “上次我哥被误会与李玉凝发生关系而被关入皇家天牢,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应该不会偏袒吧!”沐小狸不着痕迹的将手心翻盖在衣袖之上,浸干虚汗。

    “郡主的意思是将宣王打入天牢?”轩辕渝惊诧。

    “嗯哼!”沐小狸点点头。

    “你……”轩辕渝压下激动,“你知不知道天牢是何重要之地,岂是谁都可以关进去的!”

    “我哥哥都可以关进去,为什么宣王不行?因为他是皇子?”

    “宣王并未犯下大奸大恶之罪,怎能关入天牢?”

    “宣王识人不明,窝藏穷凶极恶之徒于府,难道不算大恶?当朝郡主差点死在宣王府,而宣王袖手旁观,甚至助纣为虐,不算大恶?”沐小狸惊诧反问,一边撩开衣袖,露出细细狰狞的伤口,“至于奸不奸的,太深奥,太隐晦,不了解!”

    轩辕渝一口气堵在胸口,善意亲和的脸终于出现裂痕。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第一次有人诠释得如此淋漓尽致。

    “金凰郡主,朕还没老得头昏眼花,辩不清是非,朕不说不管不代表允许你在朕面前也能放肆无理,恣意妄为!”老皇帝一声怒吼,结束沐小狸和轩辕渝争执不休的对话,“你无非是替沐无极鸣不平想要报复朕的儿子,沐小狸,朕可以赐封你为金凰郡主,也可以废掉你郡主的头衔贬为平民。”

    呵,屁大点事!

    沐小狸用眼神以及表情深刻的演绎了这五个字外加标点符号!

    老皇帝气的胡须翘立,脸色发白:“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沐小狸瞥过轩辕渝的额头,那抹鲜血惊悚触目,拂了拂衣袖,漫不经心道:“那就罚宣王跪于木林假山,时限嘛,到明天的第一缕阳光为止。”后又似自言自语呢喃,“听说明天好像是雨天,啧啧,可怜的宣王啊!”

    当“木林假山”四个字出现,轩辕凌心弦登时一裂,倏地扭头望去,但见沐小狸面色无常,眸光戏谑,正仰天喃喃,方才压停悬铃。

    木林假山,应该只是巧合吧!轩辕凌镇定自若的心绪,陡然间漾起一抹波澜。幸而脸上的污血,掩盖住他这一霎的失态。

    但,不代表任何人都没察觉。

    “奉朕口谕……”

    “父皇,三弟罪不至……”

    “原来贤王和宣王的兄弟情这么深厚啊?深厚到可以不辨是非公然相护?”沐小狸觑一眼再次企图打断老皇帝的贤王,摊开掌心,焦灼的伤口刚刚结痂,有几道因使用银针而皲裂,渗出丝丝血迹,“看趟梅花看出这么大是非,真是飞来横祸,难怪如今京都子民全部闭门不出。”

    轩辕渝蹙眉冷对,拳心一紧再紧。

    “奉朕口谕,宣王罚跪于木林假山,至明日辰时。”老皇帝不再顾及贤王,冷声喝道。

    “儿臣领命!”轩辕凌磕头谢恩,眸光淡淡无痕。

    “金凰郡主擅带暗卫侵扰宣王府,罚俸禄半年,将《女诫》、《内训》、《女范捷录》各抄写十遍,七日内完成!”

    沐小狸刷的抬头,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

    靠你大爷的!

    “凭什么?”沐小狸脱口而出。

    “宣王有错,你就能免于罪责?七日内必须完成,否则,按欺君之罪论处!”老皇帝半步不退,一锤定音。

    沐小狸怒火熊熊,一个冲动冲上前,手重重拍在书案之上,奏折哗啦啦散落一地。

    “凭什么!”

    “沐小狸,别再挑战朕的耐心!”老皇帝怒火重重,暴吼。

    “告诉皇上,佛都是有脾气的!”沐小狸争锋相对,“我的脾气尤其不好!”

    “沐小狸,休得对皇上无礼!”贤王伸手阻拦躁动中的某人,以防他们的身体接触。

    沐小狸甩都没甩他一眼,就势一推,将贤王推开三丈远,身子探过书岸将一脸怒气难平的小脸凑到老皇帝面前,“我不介意借这事做点更加震慑东辰的事情!”

    “沐小狸,你敢威胁朕?”老皇帝一手向沐小狸挥来,被沐小狸手疾眼快的扣住:“不敢,我在讲道理,在我面前人人平等,就是天皇老子也得讲道理!”

    “沐小狸,别以为朕真的不敢拿你怎么样?”老皇帝挣扎几下,却被沐小狸扣死,“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已经犯下死罪,罪当诛连九族!”

    “这样就诛连九族了?”沐小狸甩开老皇帝的手,后退几步,讽笑道,“好啊,诛啊,三国使者都在,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东辰国君是怎么样的爱民如子,赏罚分明,善待忠臣!”

    “你……好,传朕意旨将废黜……”

    “父皇!”

    “父皇!”

    贤王和宣王同时出声截语,头受重伤的轩辕凌声音稍低一筹。

    “父皇,听闻郡主被神秘人打下崖底,九死一生归来,可能心绪暂时未稳,所以才口不择言,出言顶撞,还请父皇念在将军府三代忠良的份上,饶过金凰郡主一次,而且,这次的四国宴上,金凰郡主威震四国,大功一件,功过,可相抵。”轩辕渝激昂相劝,“金凰郡主生性洒脱,从小就不拘泥于世俗,想来这三本书根本不曾接触,望父皇开恩!”

    沐小狸翻翻眼皮,哼,贤王有这么好人?我呸,不过是少了一个兴风作浪的金凰郡主,没人搅浑这盘棋局而已。

    老皇帝疲惫的揉揉眉心,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半晌,无力的挥挥手:“都给朕滚下去,看着你们朕烦心!”

    滚?

    这么有技术性的活,沐小狸还真不会。

    于是跟着轩辕凌虚浮的步伐,顺着鲜血洒过的线条,沐小狸玉手拽紧,手心是刚才轩辕玄夜递来的药粉。

    玉儿,有救了!

    清风抚挽纱,荡起层层纱幔重重如海潮翻卷。

    东辰第一才女,天苍第一医圣,郎才女貌,一对养眼璧人。

    百里莹玉手心还留有血渍,神色温雅如常,端庄静坐,衣袂如画。唯有睫毛抖动的频率,泄露她心底的不安。

    云逸风摇摇扇,品品茶,惬意中几番含笑,皱眉,一口茶“噗”的喷出,不住的咳嗽。

    以后再不能在狸儿说话时喝水,太挑战气管了!

    百里莹玉疑虑的目光扫过云逸风,心知以他的内力定能探知书房内的情况,犹豫之后,还是开口:“云公子,请问宣王和郡主怎么样了?”

    云逸风觑她一眼,再扫一眼她面前丝毫未动的糕点和茶水,道:“东辰第一才女,才智通事自在一般女子之上,既是如此,自当明白在爷面前伪装,是很可笑的事情!”

    百里莹玉笑笑:“莹玉不懂云公子在说什么!”

    云逸风青眉浅扬,唇角勾勒笑意,颇为认真的点头,赞叹:“难怪莹玉被称为第一才女,今日才知,的确当之无愧!”

    “第一才女,不过是坊间传言,坊间也曾流传圣医谷谷主云公子不近女色,视女子为草芥,而事实,并非如此,不是吗?”

    “非也,事实的确如此!”云逸风摇头反驳,从懂事的一刻,知道自己被生母遗弃在冰天雪地,他对“女人”就敬而远之,沐小狸,是个例外,迄今为止的例外,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例外,“狸儿是圣医谷的谷主夫人,爷自然视为无双珍宝,至于其他女子,在爷眼里依旧是草芥,连给狸儿擦鞋都不配!”

    “哦,东辰的金凰郡主何时成了圣医谷谷主夫人,请恕莹玉孤陋寡闻了!”百里莹玉指甲泛白,面容浅笑如绽开芙蓉,“听闻南月太子为护郡主身受剑伤,楚王殿下为救郡主坠落山崖,这样的情深义重……”点到即止,“祝愿云公子能排除众多情敌,抱得美人归!”

    云逸风僵硬的神情一闪而过,却听到百里莹玉继续道:“金凰郡主坠崖之时身着亵衣,回到将军府之际衣衫褴褛破败。女儿家的名声重于天,两天两夜孤男寡女的,不知到时候又会在坊间流出怎样的传言!”

    “莹玉小姐倒是清楚狸儿坠崖之时的穿着,当真是费心!”云逸风笑意森森,“事后娉婷郡主可是声称慕容菲菲被毒虫吓昏,三位一直陪伴左右,直到圣上亲临!”

    百里莹玉笑容浮现一瞬的尴尬:“听说而已!”

    “莹玉小姐好本事,能听死人开口!”云逸风想到沐小狸手上脚上深深浅浅的伤痕,黑色眸光更深一层,泛着冰霜的笑,“所谓证据,规矩,律例都是屁话,死,从来都不是最残忍的惩罚!”

    百里莹玉姣好的容颜渐渐褪白,眼底深藏的恐惧溃堤而出,毫不遮掩的向云逸风展示。

    恕不想,仅一瞬,她眼底慌乱绝堤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尽数收回,须臾,便只剩两汪波澜不惊的秋水。

    百里莹玉伸出食指,沾上茶水,在桌面写下两个字,然后挪开衣袖。

    这两个字赫然映入云逸风的眼中,浅笑的眸子瞬间黑沉如泥浆翻滚,身体僵硬,脑子骤然空洞,心底深处隐藏数十年的一股震怒猝不及防涌上百会,“啪”一下,桌子四分五裂,割破亭柱挽纱,砸在花草之上。

    尤其那两个字,碎成粉末。

    一股劲风狠戾刮过百里莹玉,身子腾飞重重撞上亭柱。

    百里莹玉将闷哼生生咽回,按住脱节的左肩,浅浅扬笑:“谢云公子保小女子一次,绝无下次!”

    木林假山。

    木林假山位于皇宫之东的一个偏僻宫殿,场地宽阔,环境僻静,先太后偶然路过,发现此假山乃皇宫最高山位,立其上,目光远邈,甚至可以看见宫墙外的热闹,于是,这里便成为先太后常往之地,后来先帝在此宫殿移入十六株花树,株株挺拔俊秀,每至夏初,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甚是清丽。

    先太后逝世后,先帝睹物思人,封锁此殿。轩辕玄夜是在此地偷看见先太后百步穿杨的绝技,此处于他而言意义非凡,后被轩辕玄夜解封。

    沐小狸漠然的站在五丈远处,假山之上,轩辕凌迎光跪地,背影笔挺,纹丝不动,锦衣玉带,外披一件暗纹蓝底金边大氅,风扬,如鹰展鹏,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逼人眼球。

    这个罚跪,跪得没有一丝水分。但,依旧令人忍不住心生敬畏,不容轻视。

    沐小狸的视线在四周转悠,像,真的很像,瘴气之内脑袋浮现的背景环境,如出一辙。

    没错,就是在这。

    某位皇子在这痛哭不起,她也是站在这个位置,遥遥相望。

    至少是十年前的记忆,当初小小的人影,如今,很难重合辨认!

    沐筱漓啊沐筱漓,你挂都挂了,怎么还遗留这么一大堆似明非明的破事让我纠结!

    “金凰郡主,您看您是一直在这监督呢,还是……”

    “当本郡主吃饱了撑的吗?”沐小狸没好气地斥责,冲假山之上的人喊,“宣王,至明天凌晨为止,你我恩怨一笔勾销,您跪好啊!”走两步又回头,“给宣王一个忠告,千万别得罪女人,更别把女人当傻子,这皇宫内院尽是女人,啧啧,宣王可擦亮眼睛啊!”

    直到那抹倩影消失,轩辕凌的眸光微微闪动。

    五年前,你说一笔勾销,我无奈应许。

    可是五年后……

    “一笔勾销”,这一次,我若说不呢!

    仰天,阳光温煦耀眼,眼睛不适的半眯,褐色的眸子深邈延绵如暴风雨前夕致命的宁静。

    离开宫殿,步入一片无人檐角,沐小狸的脚步停止,浑身气息霎时阴寒如罗刹。小德子警觉的噗通跪地。

    “金凰郡主,圣上……圣上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还……还请郡主体谅,若……若事成,圣上必……必有重赏!”小德子伶俐的嘴皮子被沐小狸周遭的气息冻得直哆嗦。

    “皇上倒是信任你!”沐小狸冷笑一声,居高俯视瑟缩不止的小德子,一双凤眸冷冽如刀,“告诉你主子,再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一定搅得东辰天翻地覆!”

    小德子蓦然一怔,眸底深处的讶然无遮无掩,磕头解释:“主子无心!”

    “无心?若我现在错手杀了你,是不是一句‘无心’就可以推脱干净!”

    “不敢!”小德子额头触地,战战兢兢。以金凰郡主的性格,杀掉他不过碾死一只蚂蚁,他死不足惜,但现在还不能。

    久久等不到沐小狸的回应,小德子额头不禁冒冷汗,常年局于龙侧的忐忑,竟然不及这一刻的惊心。

    沐小狸漠视小德子跪地求饶之姿,恍然前世身为特工队长的她,脚底跪落一地任务失败的特工成员。

    终究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绕过回廊转过甬道,余光不着痕迹的在各个角落探寻,煞气,满皇宫的阴云煞气。

    可是,这又与她何关!

    将军府被贤王派人监守,云逸风不能透漏玉儿被老皇帝下毒的事实,这毒隶属于皇宫禁药,皇帝赐死妃子专用,连圣医谷都不存在现有的解药,若配,耗费的时间和精力一定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沐小狸一把玉儿的脉就猜出真相。

    老皇帝在用玉儿的性命威胁她。

    威胁她做什么?玉儿手心清晰触目的三道平行鞭痕一目了然,要她助三皇子!

    她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该怎样帮助宣王,只知道去宣王府就对了。

    东辰皇宫整个一狐狸窝!

    老皇帝,再敢算计我,小心我将你狐狸窝一锅端了!

    城门口圣医谷的奢望马车等候已久,沐小狸一身森凉气息而出,侍卫通通退避三舍,无人敢搜查。

    金凰郡主逼得宣王殿下罚跪请罪的事迹早就传遍皇宫,这等危险人物,自然避而远之,聪明的人,与她相关的所有人或物,都该敬而远之。

    马车摇摇晃晃,卸去一身戾气,只觉浑身酸痛,内息翻涌。

    这破身子,早晚玩完!

    运气调神。

    倏地,马车经过一个拐角,视线一暗,车帘微动,一股罡风汹涌袭来,沐小狸身子一偏,还是被余风刮到,肩膀撞到车壁,体内气息又是一阵翻腾。

    靠,真当我沐小狸好欺负是吧!

    沐小狸一怒之下,硬是提气反抗,对方却突然收手,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别声张。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力,明显是练武男子的手,几乎一巴掌就将她整个脸遮住。微凉的掌心却有属于贵族男子才用的淡淡沉香气味。

    感觉到对方没有敌意,沐小狸才舒口气。

    一道光线刺入,横男子的眼睛。眼线微挑,眸子如古泉般幽深清澈,让人想起极远苍穹积雪不化的山峦,沉黑幽邃中升腾漫天星火般的亮,目光焦虑急切,却在看到她的瞬间跳跃着闪烁的星光。

    沐小狸忽地倒抽一口气,这眼睛……她见过,再看模糊的轮廓……她熟悉。

    下一瞬,光线大亮,一张极其卓朗的脸映入眼帘。

    南宫峰!

    沐小狸呼的一巴掌扇过去,南宫峰微微诧异,别脸躲过,再望过去,沐小狸的眼睛好像又不一样了。

    “看清楚了是本皇子为什么还打人!”南宫峰龇牙咧嘴。

    沐小狸抚过眼睛的手顺势向上挑了挑额头碎发,没好气道:“若不是看清楚是南宫皇子,本郡主甩的就不是巴掌了!”

    南宫峰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怒瞪沐小狸,哼一声,转移话题:“带本皇子进宫!”

    “凭什么?我一个小小的郡主,有什么本事把人往皇宫里带,而且是勒令不许踏出行宫的别国使者!”

    “在京都,不可能有你做不到的事!”

    “你当我是神啊!”

    “你连宣王府都敢端了,怎么可能不能带本皇子进皇宫!”

    “那是宣王府欠端!我就一个小小的郡主,撑翻天也就耍耍各位王爷,还能挑了老皇帝的天,挑衅他的权威?我又不是有九条命!”

    前世有九条命不也被玩完了吗?

    “不管,你必须带本皇子进宫救姑姑!”

    “你这人是耳聪还是听不懂人话,不带!”

    这种非常时期她顺利将宣王送进去,虽然宣王将干的是屯兵反叛血洗皇宫的事,但那是他们一家子的内部矛盾,与人无忧。

    带南宫峰进去,虽说干的就偷人掳掠的勾当,但是你别国皇子如掳他国妃子,事情就大条了。她跟进去,动动脚趾头都算得到还得帮忙运尸扫清障碍,她又不是傻子。立身风口浪尖,哪次不是被逼无奈。更何况她现在身有不适,哪里还干得了这么死里求生的勾当。

    “本皇子的密探得知消息姑姑现在有危险!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静语公主只叮嘱我要看好你,正好你送上门了,先去将军府暗室呆几天吧,免得捅了篓子,破坏两国邦交,引发东辰和北凉的战争!”沐小狸说着伸手上前欲擒南宫峰,可是,就此时的身体状态可言,南宫峰明显占据上风。

    他脑袋一偏躲开沐小狸的手,铿然一声,长剑明光一闪,架在了沐小狸脖子上。

    剑锋寒气凛冽,冷如霜雪,阳光反射,剑上杀气如分散的锐针,刺得沐小狸几*闭上眼睛。

    沐小狸眯眯眼,低头看看颈间冷光闪耀的长剑,这小儿科的架势,一点畏意都产生不了。

    刚准备出手,却见南宫峰已经松开手,默不吭声的转过身去。一点淡淡的光线透进来,勾画他清瘦的侧影,稍显稚气的小脸黯淡消沉。

    就在沐小狸以为他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时,他动了,转过脸正对沐小狸,一双清澈的眸子泛红,眼泪就这么氤氲其中,一副萌萌哒的兔样。

    沐小狸嗷一下内流满面,该死的云逸风,关键时候又跑哪去了!而且他安排的车夫是个吃素的吗,车上冒出这个大坨人,半点反应都没有。她实在不愿意参与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啊!

    先是真心话,之后,就得开始大冒险了!

    马车在人迹鲜少的大道飞驰,阳光穿过楼阁斑驳渗入车厢,忽明忽暗。

    南宫峰的脸隐在其中,半明半暗,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眸光幽寒迥彻,有这千仞深渊般的凉,双手放在身体两侧紧握成拳,眼眶倏地泛红,泪水满眶。

    “我出生时父皇正好出征番邦小国,母后生了我三天三夜,虚脱昏迷,当时所有的御医都说我活不了了,只有年仅七岁的姑姑不放弃我,守了我三天三夜,终于等到我哭泣的声音。可能因为这样,我从小就爱粘着姑姑,姑姑去哪我就跟到哪,她爱玩什么我就跟着玩什么,连母后都时常笑话我,有了姑姑连娘都不要了。别人都说姑姑不像个公主,但在我眼里,她是世界上最美丽最高贵最有气质的公主。”

    “可是后来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比父皇还要英俊,比大将军的武艺还要高强的人,姑姑说很讨厌他,然后带着我一起捉弄他,在他床上放拔掉牙齿的蛇,在他饭里下蒙汗药,在他沐浴时掀开房顶的瓦片朝里面扔泥巴,我们玩得不亦乐乎。我以为姑姑是讨厌他的,但后来却听说姑姑要嫁给他,我去父皇那闹,我不要姑姑嫁得那么远,可是父皇说姑姑很爱他,非他不嫁。我那时不懂什么叫爱,什么叫感情,只知道那个被我和姑姑捉弄的男人抢走了姑姑,要把姑姑带到另一个我没去过的地方,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姑姑了。”

    “我又哭又闹,可毕竟是个小孩,没人会听我的意见,连向来宠我无边的姑姑也说我无理取闹。于是,我就把错都归结在轩辕玄云身上,不是他,姑姑就不会走。”

    “然后,我就想,若是轩辕玄云不在就好了,他不在,姑姑就不会走了!”

    “我天天祈祷轩辕玄云不在了,直到他……真的不在了!”

    南宫峰的声音沙哑,身体隐隐发颤,带着浓浓的鼻音,两行清泪下滑,尽是悔恨。

    沐小狸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轩辕玄云的死,与他无关!也许年幼的他不懂,但现在的他一定懂。

    那是一份深藏在心底的快要发酵的忏悔,在它发烂发臭成为一块永远也抹不干净的阴影前,还是让其发泄出来的好。

    “后来爷爷去世,北凉大事小事一堆,好久之后父皇才得空来东辰,我偷偷的化妆成太监,跟到半路被父皇发现,在我撒泼赖皮滚地之后父皇被逼答应,时隔大半年,我终于见到了姑姑,可是却半点不像以前的姑姑了,她不笑不闹,看谁的眼神都是无光黯淡的,我缠了她好久好久,她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他死了,我笑给谁看,闹给谁看,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原来,她想死。这时,我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不可饶恕的错,若不是我天天祈祷,也许姑夫就不会死,姑姑就不会形同走尸。”

    “我发誓,一定要保护好姑姑,再不会让她受苦,难过。”

    “姑姑决定嫁给老皇帝,我气极了,质问她,她说,总得找件有意义的事情,她的余生,不愿再这么无指望的等下去。”

    “现在,暗卫来报,姑姑失踪了,东辰国的内乱我一概不管,他们要打要杀,要造反要镇压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但是我不能让姑姑深陷险境被他们祸及。”南宫峰眸光迸射一抹坚毅的光,“我从不求人,但是这次我求求你,带我进去找姑姑,只要确定她安然无恙就行,我绝对不会连累你。”

    沐小狸抚额,好啦,真心话完了,接下来,该是大冒险环节了!

    她当没听见,可以么?

    人真不能心软,从听到静语公主与轩辕玄云的故事就心生敬仰开始,一遇到与此相关的事,她好像就没办法狠心肠拒绝。

    如今的皇宫固若金汤,他的暗卫定然全军覆没,否则也不会找上她,还真是看得起她啊!

    马车再过一角,南宫峰无声飘出。

    沐小狸揉揉眉心,目光沉沉如水,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琉璃阁。

    踏入房门,一双清冷带怨的目光打过来,但见步惊天神色不满的将她打量一番,终于发现手心的伤口裂开,一巴掌将茶桌震得粉碎。

    沐小狸嗷一声扑过去,将手摊在玉人面前,低眉顺眼活脱脱一副犯错的小学生模样,委委屈屈道:“没伤,就……就手不小心震开了,不是故意的!”

    步惊天眸光一暗,沐小狸头皮一麻,赶紧加大攻势,一脸蹭了过去:“上药吧,给我上药吧,好疼,真的!”

    双眸盈盈若水,巴掌大的脸蛋微微苍白,双颊淡淡蹭红,如染红晕,一副邻家女子清秀娇嗔的模样。

    若是轩辕澈看到,会顺势揽入怀中,假模假样的加以安抚,看谁假得过谁。

    若是云逸风看到,会倒退三步,大念佛经,驱魔招魂,质问真正的沐小狸在哪。

    但是步惊天看到,只是面无表情的将从云逸风那拿过来的药全部倒在她的手心,然后,继续所谓的惩罚,一巴掌拍肿她的屁股!

    玉人,你伤我这个地方,很不方便上药啊!

    然后,步惊天将窗户推开,刷刷几枚暗器,屋顶墙外顿时响起几声闷哼,一个人影闪入。

    “盟主!”南野冥立于窗前,打量的目光扫过沐小狸,恭谨低头。

    “南野冥,做我沐小狸的手下不需要时时低头,就算是想看我有没有重伤会不会挂掉也大可光明正大的看,人,没做错事就不要随便低头。”沐小狸想用刺疼的手揉揉屁股,想想南野冥在,还是作罢,一屁股坐到被子上,双手向上摊开着不敢动。

    南野冥想反驳,话到嘴边,扫到她手心醒目的伤口,眸光幽闪,不再说话,只是坚定的昂起头,直视沐小狸。

    “新月下落未明,歃血盟成员出动了十分之一去搜寻,只怕……”

    “只怕什么?”

    “还请盟主做好心理准备,新月只怕凶多吉少!”

    沐小狸眸光一暗,掌心不觉一握,被一只清凉如玉的手握住指尖,鼻尖一阵清香如莲。

    抬头对上玉人不满的眼神,沐小狸心里突然有点酸楚。

    玉儿、新月、玉人,在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中,他们三人已然成为沐小狸珍视重之的朋友、伙伴。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三日内,必须给我个答案!”

    “是!”

    歃血盟最精密的探子得到的消息。

    狩猎当晚虫攻,场面混乱,贤王凭借皇帝手谕调令御林军,御林军首领无疑,领兵前去保护三国使者。贤王趁机挟持静妃与老皇帝。

    贤王一举得手,恐防有变,连夜回宫。

    途中,路遇滚下山崖的玉儿,老皇帝趁机下毒,说这是金凰郡主的贴身丫鬟,令小德子务必亲自护送回府,免得金凰郡主到时候找他要人撒泼。

    未至宫门,有人前来向轩辕昭报告,西郊大营内部斗殴,轩辕昭当即前往兵营处理。相距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宣王府下人前来回禀,有老者声称可以医治淑妃的咳疾,宣王也未进宫门。

    是夜,贤王立即召唤御林军首领,洽谈不久,宫殿内尖叫四起,御林军闯入,但见贤王手臂受伤,皇帝一脸怒容在后,御林军首领身首异处。

    贤王以御林军首领企图刺杀皇帝为由,将御林军调离皇宫,更换为自己麾下亲卫队。

    当晚皇宫禁严,一场兵变刀不见血刃,无声演变。

    翌日上朝,朝中三分之一大臣请奏册立太子,安抚民心,并附议贤王厚德载物,裒然举首为最佳人选。轩辕凌和轩辕昭心下生疑,分开两路,轩辕昭回西郊大营,轩辕凌入宫查探,幸得百里珏出现宣称百里莹玉身受惊吓,望他前去看望。轩辕凌与百里珏离宫,立即被贤王派兵严守。

    当日下午,轩辕昭失去与轩辕凌的联系,派人混入皇宫,皆有去无回。得知轩辕凌被囚禁,焦灼不安。传来部下相商,商至一半,军机营帐被掀开,新晋御林军执剑闯入,手执圣旨说轩辕昭聚众谋乱,要押他入宫面圣。

    说得好听是面圣,但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真正面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贤王。

    于是,西郊大军与御林军发生争执,御林军负伤逃走,轩辕昭反叛之名落实。

    罪名已定,轩辕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攻城。

    东辰第一百三十三年十一月十六,爆发东辰国史上第一次皇子叛乱事件,轩辕昭五万西郊大军领军攻打武陵门。

    贤王派三万御林军抵挡,战争,从酉时持续到翌日巳时,鲜血染红城墙,延绵一路,伏尸百千。震天的杀喊激斗之声,孩童恸哭,妇孺战栗。京都百姓人人自危,闭门锁户。

    午时,贤王命人挟持西郊士兵的家属上城墙,士兵观之,义者落泪叩别,孝者弃刀投降。

    最后,轩辕昭不忍出生入死的兄弟牺牲家人性命,束手就擒。

    历时九个时辰的叛乱事件,以轩辕昭打入天牢告终。

    期间,宣王毫无动静,楚王坠崖未归,一直神秘莫测的二皇子轩辕淳依旧神秘,据离宫的宫人宣称,午夜,废墟一般的离宫宫殿的竹林深处,响起轩辕淳的叹息:时也,命也!

    入夜,楚王府。

    馥香氤氲的府邸,密室之中灯火冷清,室内一片潦黑。忽然,密室的窗子打开一条细缝,发出极其轻浅的声响,室内闭目深思的男子耳郭轻动,但仍闭着眼睛,面色不动。

    “属下参见主子!”风单膝跪地拜道。

    冷月透过窗纸射入,室内多了一丝幽冷的光亮。轩辕澈缓缓睁开眼,眼中清明无比,冷冽慑人,声音低沉道:“都妥当了?”

    “是,木林假山的高度与宫墙持平,贤王的暗卫不方便过于靠近监督。宣王已与他安排在宫外的部下取得联系,最晚子时会行动。”

    轩辕澈轻轻“嗯”了一声,低低问道:“她怎样?”

    风略微停顿,想了想还是如实以报:“将军府暗卫过多,还有圣医谷的人防卫,所以属下的人没法潜入,只探知云谷主和郡主身边的青衣男子一天一夜未间断的为郡主运功疗伤,应该……很严重!”

    轩辕澈心脏轻颤,望了眼侧面墙上的画像,俊美无疆的面容微动,说不上心里是何种滋味,低喃道:“很严重,很严重却还能用这样嚣张狂妄的姿态将宣王送进皇宫,你说,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怎样的女子?是足可与主子比肩的女子,是个能令主子动摇的女子!

    风心里默答,面上却只能沉默。

    “三国使者有何异动?”

    “南月太子独孤烨整日陷于书堆,不闻外事,左相偶尔找他博弈;西凤国太女整日练习鞭法说要找郡主一较高下,还每天向月亮许愿,说要……要娶……楚王为王夫。”风小心翼翼的瞥了眼轩辕澈,见他面色无异,才继续,“北凉南宫皇子最是闹腾,每隔两个时辰就闹着要出行宫,大门和外墙闯了很多次都未成功,今日午时再次偷溜失败后在卧室发了很大的火,砸碎了所有东西,谁都不敢靠近,说谁靠近就砍谁。”

    轩辕澈眉心紧锁,道:“再派人前去打探房间里的是否为南宫峰,若不是,让我们的人潜入皇宫,保护好静语公主!”

    “是。”

    东辰一百三十三年十一月十八日,亥时。

    清幽沉寂的檐殿外,东西一共三个影子飞跃没入沉沉夜色。

    掠过高墙,越过楼阁,穿过屋顶……直入贤王府禁地。

    登萍踏水,飘若飞花,轻盈若翼,皆是足落无声,快若闪电。

    两个人影率先飘入贤王府,后一个清瘦的影子紧跟其上。

    贤王被夺权事件后贤王禁地变为废墟,驻守暗卫少之又少,且贤王现在的心思倾注于皇宫,根本没想到还有人会觊觎贤王府。

    咔嚓……

    咔嚓……

    四个脖颈折断于黑暗中突然冒出的纤纤玉手。

    沐小狸在劲装上擦擦手,叹息,这类苦活“冰清玉洁”的玉人是不屑于做的,苦命的主子,还得亲自动手。

    沐小狸本来打算再次支开步惊天,但想想自身的损耗,此行的凶险,还有最近脾气越见暴躁的玉人,计划扼杀在摇篮。

    步惊天的毛,得顺着捋。她捋的同时,巧用化妆技巧,发型以及服装,整个变成一缺脑子的二货形象,破血也被她以过于血腥为由换掉。

    步惊天对上南宫峰,嗷,绝对的彗星撞火星。

    幸亏步惊天对南宫峰这号人一点印象也没,只要他不被南宫峰认出就行。

    黑暗中银光一闪,靠,还有一个暗卫忽视掉了。

    沐小狸伸手,甩针……但闻暗卫一头栽了下去,而他原本所处树干,现出南宫峰得意的笑脸。

    这脸笑得,跟小白脸似的。

    “这边走!”

    沐小狸推开一扇门,三个人闪身进入,身形宛若灵猫。

    贤王府禁地里的水晶密室是老皇帝用来囚禁轩辕澈生母的地方,那么这个禁地必然与皇宫相连。

    三人一路脚步未歇,曾与轩辕澈面对的暗器一一不见,顺利进入石室。

    再入此地,沐小狸忍不住驻足朝一壁之隔的水晶密室扼惜,如此优雅翩袂如仙的女子,竟然落得如此境地。

    可是,若是不爱,轩辕玄夜又怎会私设这样的禁地。若是爱,一国之君,又怎会让其沦为禁脔。

    皇宫,世间最为丑陋龌龊卑劣藏污纳垢之所。

    夜明珠将石室照得灯光通明,一览无遗。

    南宫峰在四壁好奇的敲敲打打,敲了一阵,仰头,发现头顶石壁有浮雕的花纹,一圈一圈终成一点。

    南宫峰一跃而上,又一阵敲打,手底声音忽地清脆,脸上一喜,正要按下去,突闻沐小狸道:“如果你想被乱箭射成刺猬,就按吧!”

    南宫峰小脸一垮,跳下来。没忘记出发前沐小狸郑重其事的说过,一切行动听她指挥。

    沐小狸走上前,按下南宫峰刚才手碰的地方,旁边,头顶的石壁上一扇暗门缓缓打开。

    南宫峰大怒,根本没乱箭嘛,哪里来的乱箭,个吹牛的大骗子,你按和本皇子按有屁的区别啊!恨恨的咬牙磨齿,气红了脸却不敢发作。

    “你先进去!”沐小狸很不客气的将对她吹胡子瞪眼的皇子向上踹出石室,趴在无限向上延伸的暗道壁上。然后沐小狸手未动,转头,冲玉人密语传音道,“等下闭着眼彻底毁掉我打开的密室!”

    玉人做事从不问理由,只有乐不乐意一说,显然,对于沐小狸这次带他一起行动这件事,他是满意的,所以非常配合的转过身,在沐小狸投下一枚暗器,对面暗室之门打开之际,阖目,一掌击出,数股罡气如龙卷风狂扫密室,瞬间,水晶壁面哗啦炸裂成粉,地面一阵地动山摇。

    轩辕澈,就当你在崖底挺身代我那一撞的回报吧!

    青影一闪,沐小狸被拎出石室。手松开按钮的瞬间,暗门以闪电之速关闭。暗道之下轰隆隆的地裂之声穿越暗门滚滚追来,步惊天足点壁面,顷刻登上一道约莫两丈高一丈宽夜明珠镶壁琉璃石铺地的幽径。

    显而易见,这是老皇帝通往水晶密室的专用通道。

    目测琉璃石的光泽磨损程度,脚踏次数频繁,只是久未有人经过,琉璃石上微有青苔。

    轻功掠过,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路至尽头,石门光滑无凸,找不到任何疑似开关按钮,两人敲打,声音皆沉闷无奇。

    “怎么办?”南宫峰鼓着眼珠烦恼得搔头跳脚。

    “闭嘴!”

    然后南宫峰的嘴巴就被步惊天用沐无极的剑堵住了嘴巴。

    沐小狸将耳朵伏在石门,闭眸聚神聆听。

    须臾,沐小狸从石壁抠出夜明珠,珠光迸射,一束刺目光线聚焦一点,由点变圈,瞬间化为白色光柱,照在圈内的五爪金龙,金龙渐渐显出浮雕的花纹,沐小狸过去,手指顺着圈线逆时针绕了一圈。

    墙面传来轧轧声响,石门缓缓开启。

    “小心”沐小狸低声叮嘱,后退两步。

    门开了,没有飞箭暗器,南宫峰切一声,又唬人呢!越过沐小狸大步往前,忽然黑光连闪,数柄长枪如毒蛇般,直直从门外捅进,直袭他面门!

    南宫峰一惊之下便欲后仰,忽想起沐小狸就在身后,他以避,沐小狸就危险了。

    一咬牙,挥剑迎击,却已丧失先机,长枪已至鼻尖。

    黑光逼人,刺得人眼睛胀痛。

    风声拂发,长枪咔嚓断落。

    身后一人,身如如魅,一步上前,两指一夹再一个用力便掐断长枪枪头,手指一掷,枪头唰的回扫,挥手一劈,枪头一分为四,嚯嚯刺入*,四个身体无声倒下。

    出手的自然是江湖第一杀手步惊天,沐小狸拉住呆愣的南宫峰后扯,给玉人空出战场。

    见步惊天出手之利,埋伏者不再隐藏,飞身齐齐上前,长枪横扫。步惊天后仰贴地滑行,拔剑横劈,又是脖子断裂的咔嚓声,这声响在这幽闭的环境格外瘆人。

    剩下一人自知无法敌过,转身就跑。步惊天不满的蹙眉,脚尖踢飞落地长枪,如流星绚烂一掣,长枪穿喉。

    剑气一收,步惊天瞥了瞥剑,又瞥了瞥沐小狸,对于她要求换剑的举动表示心情郁闷。

    沐小狸立即上前一步,呵呵笑:“高手就是高手,换把剑照样天下无敌,刚才幸好有你在,我决定以后做什么都把你带上了。”

    步惊天对沐小狸的讨好熟视无睹,但最后一句话还是比较满意,殊不再用眼神凌虐她。

    南宫峰怔怔的视线里还晃着步惊天登峰造极的杀人手法,不带半分花俏拖泥带水。还有沐小狸谄媚的笑,听过她那么多传闻,殊不知她还有低伏做小的一面。

    “喂,你很怕他?”南宫峰发现新大陆一般,凑到往前走的沐小狸耳边,“这人不是你护卫吗?”

    沐小狸睨一眼玉人紧绷的脸,很严肃的摇头:“表面上他是我护卫,实际上,他是我大爷!”

    “真的?”南宫峰眼珠一亮,心道,那就是说只要跟这个护卫打好关系,沐小狸都得听他的了?一个护卫嘛,北凉皇宫哪个护卫跟他不是铁哥们,花点银子逛个窑子就水到渠成的事情,划算,真划算!

    沐小狸看出他所想,默了默,要是他知道他打算讨好巴结的其貌不扬的护卫是他千里追杀的步惊天,不知该作何感想。

    况且,南宫峰要能搞定玉人,她沐小狸将头砍下来给他坐!

    不过,若南宫峰真将玉人搞定,只有一种可能……

    南宫峰是绝世小受。

    步惊天是绝世大攻。

    咝……

    沐小狸不禁汗毛竖立。

    我滴个娘亲,触目惊心啊!

    第58章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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