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许四醒过来后天已经大亮,走出门去却看不见明晃晃的太阳!老天爷居然阴沉起脸来了!但酷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反而多了一些压抑,空气似乎变得粘稠了许多,人走在其中就象多了一层无形的羁绊,心中总是不敞亮,似乎压着火儿!
    许四抬起头看看夜里藏枪的屋顶,那里虽静悄悄的一动不动,但许四却总觉的那杆枪能随时蹦出来,咧着嘴嘲笑他,总觉的后间有个人在偷偷的看他,随时会趁他不注意便偷走他的宝贝,不时的猛地回过身,想要抓住那躲在暗处可耻的偷窥者,却总是扑个空:在目所能企及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只有一棵被剥光了树皮露出惨白色象骨一样树杆的柳树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对着他傻笑。
    许四回到屋,用瓢在那不知是谁送来盛在木桶里的甘咧泉水中舀了满满一瓢,一仰脖喝了下去,那甘甜滋凉的井水顺着喉咙一泄而下,浑身舒泰无比,唯一的坏处便是肚子又开始不争气的叫了起来,真是奇了怪了:记得以前这肚子没有这么娇气,才一顿不吃就咕咕直叫!
    许四盘算着应该买点什么东西,现在自己也好歹算个“有钱人”了,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子,整日吊儿郎当无所事事,做事应该周全一些,穿着应该体面一些,等等,以前?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许四的心里,瘦弱的身躯仿似一阵风能吹走她!许四的心不由的一阵没来由的痛。
    门口传来了“吱”的一声刹车声,田罗汉宏亮的声音传进来:“四爷,您在吗?”
    许四急忙走出去,看见田罗汉正用一条白色的土布正在擦头上的汗,他的身旁放停着一辆手推车,车上放着四大布袋东西,“田大哥!你这是……”
    “四爷!”田罗汉拱了拱手道:“这是咱那块地里打下的谷,我给您送来了。”
    “这怎么行?”许四急忙阻住往下缷车的田罗汉说:“那块事一共才能打多少个东西?你都拿来了你和娃儿吃什么?听我的!还家往常一样给我点尝尝鲜儿就行了!”
    田罗汉解开绳子,将一口袋谷扲了下来,笑了笑说:“这往年是让四爷您笑话了,总是给您那一星半点的不够塞牙缝的!我也是没法子啊!娃儿那身子·骨!”说着他叹了口气,一手拎一袋拎进许四屋里,又接着说:“现在不同了,我跟娃儿合计着这两天便上路,总不能带着这些小米走,除了路上吃的,剩下的都在这儿。算是报答四爷您这么多年对我们爷俩儿的照顾吧!”
    许四心里咯登一下子,顾不得和田罗汉就谷的事再容气,忙问:“准备什么时侯走?”
    “逢走三六九,明天七月十九,就明天吧!四爷……”田罗汉吞吞吐吐的问:“大小姐那儿……”
    许四摆摆手“你不用管了!以后我会跟她说的!”田罗汉感激的点点头。
    “你把这些小米卖了吧!”许四提起田罗汉刚放下的袋子“现在连年大旱,庄稼欠收,粮食金贵,就你这几袋还不换几块银元?”
    田罗汉急忙挡住他,并把剩下的两袋也拎进来,看着许四双眼发红的说:“四爷!你可千万不要推辞了,这不光是我的意思,也是娃儿的意思,你这几年对我们的恩情太多太大了,我们身上也没有什么金贵东西,这几袋小米是我们爷俩儿亲手摆弄的,也没有多的,权当送给四爷报恩吧!倘若日后到苍州有用的着我们爷俩的!我们爷俩愿为您肝脑涂地!”
    “别这样说!不能这样说!太丧气!不吉利!”许四呸了一声接着说:“等明早儿我去送送你们!”
    田罗汉又客气了一番,见许四执意要送便不再坚持,客气了一番便推着着木架子走了。
    一想到田罗汉要走,许四的心里象塞上了块石头一般堵的难受,他的那件車若有田罗汉在胜算能见高点,但如果说让田罗汉留下来的话:许四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许四便来到村西田罗汉的住处,远运看见田罗汉与娃儿站在门口,田罗汉的装束基本没变,倒是娃儿,穿了一件青灰色的长袍,头上戴了一顶八分的小帽,那帽子前面也镶了一块亏的白玉,稍稍挽起的袖口露出里面一圈白色的衣袖,足上穿一双千层底的黑色布鞋,扎着裤腿,背着手站在门前,那青灰色的衣服配上他那消瘦白晰的面容,再加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单以外貌来看:颇有一代大家的风范!
    见到许四走过来,娃儿一拱手道:“四叔!这几年真是麻烦您了!这天长日短的还要劳驾您来送我们,当真不知让我这当侄儿的说什么好。”
    “哎!娃儿啊!”许四上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这几年整田瞎忙也没太帮你什么,心里不要怨恨我啊!”
    “叔您这是说什么呢!”娃儿的眼中噙满泪水。“这些年在这地儿您照顾我们还少了吗?唉!若不是不回去不行,我真的就打算在这儿长住下去,这里的山好水好人更好!比我们那地儿强多了。”
    “不要说了!”许四的鼻子也开始有些发酸,“早些趁风凉走吧,路上一定小心些。”
    娃儿答应一声,忽然“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许回急忙招乎田罗汉扶起来,却见田罗汉也垝倒了,“叔!”娃儿说:“这几年您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当侄的在这儿给您嗑个头吧!”说完也不管许四如何拦挡,自顾自对着许四磕了三个响头,后面的田罗汉也跟着嗑了三个响头。
    许四连拉带拽的把娃儿扶起来,娃儿早已是泪流满面,他坐在独轮车的一面,另一面放着一些简单的行李东西,田罗汉推起车,娃儿向许四摇摇手,道:“回吧!叔!我们走了。”
    田罗汉对着许四轻轻点点头,推着车子大踏步向前走去,走得远了,仍能看见娃儿在摆手。他们的身形在不太明了的清晨他们的背影越变越小,终于不见。
    许四叹了口气,走进田罗汉曾住的屋里,屋里打扫的纤尘不染,当中的桌子上放看两块银光闪闪的银元,正是先前许四送给田罗汉的,许四捏在手中出门想追上田罗汉,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看着屋后早已变为枯黄一片被扎成一个个竖在地里剪掉头的谷秧,许四的心忽然沉重起来,喉头发堵,鼻子发酸,几滴泪自眼中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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