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醇王福晋正是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突然看见皇帝泪凝于睫,薄薄的唇角咧开一个微笑,做了一个无声而短暂的口型。

    毫不费劲地,她认出来了,皇帝的那个无声口型仅得两个字,却是令她瞬间无比窝心无比满足的两个字。

    额娘。

    醇王福晋带着一脸温柔的笑,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转向慈禧皇太后,恳切地道:“杏贞姐姐,我要是走了,这孩子就交给你了,请你以后多多护佑他。”

    “婉贞,你是病糊涂了,自打皇帝四岁抱进宫里,他便是我的孩儿了,疼爱管教自己的孩子,作为母亲能不尽心尽力吗?总而言之,有我一天必定有他一天,你用不着操这份心。”

    慈禧皇太后温言细语,醇王福晋却感到了其中的一丝寒意,恋恋不舍地再看了眼一直克制着情绪的皇帝,黯然道:“……是,妹子我多虑了。”

    皇帝被慈禧皇太后以要和醇王福晋说些姐妹体己话为由请出了屋外,情绪失落的皇帝被王府的总管请到了花园中休憩,他对这座醇王府相当陌生,他的出生地——位于太平湖畔的醇王府自他登基为帝之后已升为潜邸,所以皇帝也无法旧地重游,小醇亲王兄弟三人应召来到跟前伴驾,看见三个年幼的弟弟诚惶诚恐的模样,皇帝收拾起心情,招呼他们上前。

    皇帝蹲下身子捏了捏年纪最小的载涛嫩白的脸蛋,温言问道:“都几岁了?”

    小醇亲王载沣恭恭敬敬地回答:“回皇上的话,奴才今年十三岁,洵弟十一岁——”

    最小的载涛用响亮的童音截过了兄长的话:“回皇帝哥哥,奴才九岁了。”

    载沣瞪了他一样:“载涛,在皇上面前不可以没有规矩!”

    载涛嘟嚷着:“可皇上是我亲哥哥呀。”

    “载涛!”

    皇帝用笑意止住了载沣:“没关系。”说罢摸了摸载涛的脑袋。

    “你说得没错,朕确实是你的亲哥哥,你们在王府里要用功读书,等将来长大以后到朝堂上做哥哥的好帮手,成为大清国的栋梁之才。”

    兄弟三人齐声应了声‘是’。

    皇帝站起身来,留恋地看着通往醇王福晋寝室的回廊尽头,一旦想到待会儿起驾回宫,从此他与生身之母是再会无期,心里是一阵阵说不出来的难过。

    皇帝的预料并没有错,这次探视后,醇王福晋的病又拖了个大个半年,最终在年末时辞世,他被慈禧皇太后获准再次驾临醇王府——仅能对着牌位泪水潸然。

    醇王福晋随醇贤亲王葬在了北京西郊北安河西北妙高峰古香道,方下葬不久,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个流言,说长在醇贤亲王宝顶旁边的那一棵白果树枝叶茂盛,祥云笼罩于王墓之上,这预示着醇王府将再出一个皇帝。

    这个传闻很快便传入了慈禧皇太后的耳朵里。

    “果真有此事?”

    “禀主子,在七王爷的墓旁确实长了一棵白果树,有十余丈高,树荫碧绿形如翠盖,罩住了王墓,据英年的说法,按地理有帝陵之象,王字上头加白是为‘皇’字,怕于皇家本支不利,砍了为妙。”李莲英相当清楚慈禧皇太后的心思,早早着人调查过。

    英年是内务府大臣,素讲堪舆,曾为慈禧皇太后择定普陀峪万年吉地,慈禧皇太后对于此道相当讲究,英年说的话一向有分量。

    老醇王留下的三个儿子载沣、载洵、载涛皆是奕譞的侧福晋刘佳氏所出,如果说醇亲王府将再出一朝帝王,那么就意味着当今皇帝将会绝嗣,叶赫那拉氏的血脉将于爱新觉罗氏的帝王传承中脱离,这怎么可以!

    瞬间她便下定了决心,不管这话是真是假,这颗白果树都必须砍除!

    “英年说得没错,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亲自去传我的懿旨,让内务府派人去砍了这棵树。”

    “嗻~”

    “等等。”

    “请老佛爷吩咐。”

    “这件事不用告诉皇帝。”

    李莲英恭顺地一低头:“老佛爷请放心,奴才晓得。”

    内务府以立山为代表的一众大臣接到懿旨深感为难,醇贤亲王毕竟是当今皇帝生父,不经皇帝允许便动他墓上的草木,万一被追究起来,他们有多少个脑袋可以抵过?

    然而谁又敢公然违抗皇太后的懿旨?

    商量来商量去,内务府的官员一致认为还是把消息透露给皇帝,让两宫的意见达成一致方可采取行动。

    不出他们所料,皇帝甫一听到消息便恼了,还传出‘尔等谁敢伐此树,请先砍朕的头!’这种令人闻之头皮发麻的谕令。

    这样一来,他们作为臣子的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球再次被踢回慈禧皇太后那里。

    “好啊,我想大事化小,有些人却偏不让我安生。”得知事情经过的慈禧皇太后冷冷地笑出声来。

    “老佛爷请息怒,都是奴才不中用。”李莲英慌忙跪倒请罪。

    “嘿,这些个内务府大臣比你这个大总管聪明,怕我死了以后有人要找他们算这笔账呢。”慈禧皇太后哼笑。

    “老佛爷这是说哪里的话呢,您是福大量大寿比南山的贵命。”李莲英再次磕头道。

    “得了,我说的是真话,不就是想找个人当首犯吗?我出这个头不就行了。”

    话说完,慈禧皇太后甩手走出门去,李莲英明白过来,旋即从地上爬起来跟了出去。

    当皇帝得知白果树被伐的消息已是次日早朝后。

    惊怒之下立即命寇之钰差人备轿前往西山妙高峰醇王墓园。

    来到墓前,那棵笔直高大的白果树果然失去了踪影,原来生长的位置已成了个大坑,里面还灌注了石灰水,以防止未除净的树根复生芽蘖。

    见此情景,皇帝的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一脚把仍留守在现场清理的太监踹倒在地。

    “混账!到底是谁把这树给砍倒的?!”

    该太监顾不得疼痛,骨碌地爬起来连连磕头,语无伦次地请着罪:“万岁爷请饶命,不干奴才的事,是……是老佛爷先拿斧头砍了三下,奴才们……奴才们才……只能遵令而行的。”

    老佛爷!

    又是老佛爷!

    皇帝悲怆地昂起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三个字就像是盖在青天上的乌云一样笼罩着他的心头,时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面对这三个字,他只能隐忍、退让,将所有的愤怒、悲伤吞咽回去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围绕着白果树的原址默默地走上一圈,最终立定在醇亲王的墓前,屈身下拜行了个子对父的跪叩礼。

    不理会周围惊慌跪倒的人群,皇帝站起来挥去涌出眼角的热泪,转身传令寇之钰起驾回宫。

    ☆、第六章 变法之一

    早春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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