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个月能独自行走时,小腚就开始泛痒了。

    那段时间,杨茹暮都是被杨翊泞泰山压顶给折腾醒的,刚开始他忍了,转眼都快两年了,他想想再这么纵容下去以后还得了。

    小孩子没轻没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大人也会疼。

    这一日,杨茹暮又被那种熟悉的钝痛给弄醒,他捂着鼻子烦躁地坐起来,冷淡地直视杨翊泞。

    眼睁睁地看着杨翊泞从一开始的眉眼弯弯,到睁着深葡萄色的大眼睛疑惑地回视他,直到,他捂着脸哭得浓密的睫毛上都是眼泪。

    杨翊泞从出生到这么大,都是很少掉眼泪的。

    他伤心的时候也鲜少嚷得那么大声,这种嚎啕大哭实际上是一种示威,小孩子用他们最原始的方式指责:怪我咯?

    杨茹暮想起小时候,每次他与杨祺陵吵架,最后都是以杨祺陵震天响的哭声拉开帷幕,然后在他妈给做哥的那一方的巴掌声中默默落幕,作为杨茹暮,他从来都缺少理直气壮地大声哭泣的资格,哪怕伤心了也只敢垂下头躲进阴影里。

    他一方面羡慕不已,另一面又感到厌恶。

    所以他冷冷地看了杨翊泞一眼,一言不发地忙活他自己的事去了。

    杨茹暮将牛奶热好时,一转身就看到杨翊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趴在厨房门把上,见杨茹暮看过来,他生气地把小脸转过去,睡得翘起的一撮软毛明晃晃地杵在后脑勺。

    “小同志,你挡道了。”杨茹暮端着杯子软下语气。

    杨翊泞骨子里并不懂得借坡下驴,于是他顺竿爬了。杨翊泞冲过来如头小斗牛似的狠狠撞上了杨茹暮,直至牛奶浇了两个人一头一身,玻璃渣子碎了一地,杨翊泞仍然怒气未消,他似乎有说不尽的委屈,“你肯定不是我的妈妈,我妈妈才不会这样对我……”。

    这种话对于别人来说再寻常不过,可却偏偏刺中了杨茹暮的死穴,他不仅千方百计地阻止杨翊泞提起“爸爸”这个词,让杨祺陵压根都不知道这个亲儿子的存在,杨茹暮还,无耻地霸占了“妈妈”的位置。

    杨翊泞还在哭闹着什么,但杨茹暮已经听不到了,他沉浸在那种可怕的自我厌恶中无法自拔。

    直到杨翊泞“啪”得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杨茹暮才清醒过来,“我不是你的妈妈。”他听到自己冷静到极点的声音,“你说的对”。

    “这是我的家,你滚出去。”杨翊泞愣了下,随后发泄似的吼道。

    杨茹暮站了起来,他默默地转身下楼,将大门反锁上的时候,追到楼梯口的杨翊泞冲他哭喊,“既然你不要我,当初干嘛还要养我?”

    杨翊泞的身影似乎和他小时候的身影重叠,他仿若看到年幼时的他,无数次的在梦境里朝他妈怒吼,"你既然只要杨祺陵,当初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

    反正你只要他。

    杨茹暮背对着门坐在庭院的阶梯上,这几天天气并不好,雨大声地下着,他紧闭着双唇,沉默地淋着。

    杨翊泞努力地踮着脚,他终于碰到了门把手,可连转了几圈,本来可以轻松拧开的大门今天却纹丝不动,他着急地拍打着门板,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身爬上了楼,顶层有一个阁楼,他拍开窗户朝远处看去,那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是他妈妈。

    他害怕地低下头,却猛然发现他的妈妈,萧条地蹲坐在地上。

    他大声地朝下喊叫,来回奔跑拍打着窗户和大门,那个人始终没有转过身来,最后他抱着块毛毯靠在门上,低头数着手掌上的掌纹,眼泪啪啪啪地往下掉。

    时间一定过去很久,久到吸血鬼已经腻歪了人血的味道,杨翊泞搬来一叠厚厚的百科全书,站在上面摸索着开门,久到白雪公主终于跟王子离婚了。

    门终于开了,杨翊泞狠狠地抱住门外那个狠心的人,“妈妈,你冷吗?”

    那个人说,“我冷,小棉袄。”

    杨茹暮再次见到杨祺陵时,杨翊泞都三岁了。杨祺陵拎着大袋子出现在超市门口,他妈挽着他,“……陵陵,到部队后要吃好喝好睡好,过得不开心就回来,妈不会怪你的……”

    “妈你什么意思?这么不相信你儿子”,杨祺陵不高兴地嚷嚷,两眼却满是笑意。他妈笑骂,“你个臭小子……”她絮絮叨叨地嘱咐他这叮嘱他那,从前无奈脆弱的脸上换上了全新的笑容。

    其间杨祺陵似乎朝杨茹暮这边看过来,等杨茹暮注意到瞥过去时,他又如陌生人般别开眼,一点点走远。

    一团柔软的东西蹭着杨茹暮的腿,他挑了几个红薯之后,含笑地低头,“小棉袄累了?”

    杨翊泞两只手抓着他的裤腿,整个小身板腻歪在他腿上,大大的眼睛专注地朝上瞧,“妈妈”,杨翊泞摇了摇头,“我不累”。

    杨茹暮拿鞋尖轻微地碰了碰杨翊泞的小鞋子。这种温软大概是他两辈子叠加在一起,才能合成的幸运,杨翊泞第一次这样软软地抱着他的腿时,杨茹暮全身都是僵的,他一动都不敢动,却差点连齿骨都要化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抱着杨翊泞痛哭一场,炼丹炉里滚了这一趟,没炼就火眼金睛,却白捡了颗暖心窝的神仙药,他这运气也太好了。

    这座商城很大,超市在底层,往上走就是些家具百货,杨茹暮停在一个总是挂着停业标识的店铺外,透过玻璃窗看里头挂在高处的一个奇特眼罩,纯黑色的底布,上绣了一面银白色的铜镜,镜架子看着像是转日莲。

    杨翊泞蹬蹬蹬地跑上前去,趴在玻璃门上踮起脚尖认真地盯着那个小玩意儿。杨茹暮走过去拍拍他的小肩膀,“走吧”。杨翊泞“嗯”了声,握住杨茹暮的手乖乖地朝前走去,快走过时他小脑袋转过来,又看了它一眼。

    傅玖从楼梯转角过来,走进这家小店,戴着眼镜的阿婆坐在柜台后面,看到他盯着那只眼罩看,笑了,“刚才他们要是进来,老婆子我这对小东西,就有主喽!”

    “一对?”,傅玖疑惑地挑眉。

    “是啊”,阿婆手提了根晾衣架将它勾了下来,露出遮盖在里面的另一个:银白色的底布,浅浅地绣着朝阳花的影子。

    只有那么一个仿佛黄昏下拉长的虚影,那朵花却不见了。

    阿婆将这两只都递给他,“小伙子,有机会你替我送给她。”

    来了很多次,这个人每次都只站在门口看看。

    傅玖知道阿婆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看上它的,心里都藏着个喜欢到不忍心惊扰的人”阿婆眯着眼擦拭眼镜,就好像有泪水滴在了镜片上,“这才是它的花语”。

    傅玖出门的时候,脑海还回响着阿婆那些话。

    向日葵的花语不是我只看着你。

    是:我只看看你,我不说话。

    他朝着那个人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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