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西落,余辉照洒。片片晚霞间,一朵红云飘飞。

    远远望去,那红云之上立着一人一蛙,就好似一团燃烧的烈火,朝南疆方向急急而去,那人身披金袍,那蛙手执钢叉,一左一右,细眼一瞧,不正是张阳和熔火将军?

    却说二人告别老道,匆匆往无霸山来。重回故里,这本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情,可眼下的张阳却苦着张脸,看起来有点沮丧。

    这是为何?只因其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自信又再次被熔火将军击得粉碎。

    谁说不是呢,天上的那朵红云便是那大蛙精的杰作,而且不同于龙女等一众水族的水云,是真正的腾云驾雾神通,三十六般天罡法之一。要知道张阳平日里除了遁术,便只会些腾飞术、爬升术之类的旁门左术,至于腾云驾雾,他哪里有机会学得,自然是羡慕嫉妒。

    本来嘛这也没什么,古人都说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那蛙精好歹修行多年,大不了跟它学了便是。可令张阳气愤的是当他向蛙王虚心求教的时候,那家伙竟然无动于衷,还瞪着那对死鱼眼,好似心怀鄙视,叫他一时脸面无存,都恨不得再把这家伙捆起来狠揍一顿。

    他就这么一直苦闷着,蹭着别人的云头,话也不说了。大概一天的工夫,张阳才渐渐恢复好心情来,也就在这时,那朵红云也抵了无霸山。

    放眼下望,那山头之上是一片树木青葱、绿意盎然,在那茂密丛林间,随处可见招展的旌旗和遍布的营寨,一伙精怪正于平地处操兵演练,打哨子,擂金鼓,一进一退,井然有序。再瞧那队列前头,摆在一座八尺高台,台上立着一怪,金戈铁甲,指挥调度,好不威风。

    瞧见此景,张阳差点就给惊呆,缓了缓方自言道:“这帮家伙,在搞什么鬼呢,这般大动静!”若非瞅见那将军模样的正是小仓鼠精,只怕这会儿得误以为给人占了山头呢。

    那一朵红云如此显眼,底下精怪自然察觉,那仓鼠精眉头一皱,令道:“你们几个,随我上去看看!”当即轻身一纵,领着一小队精兵强将上得天来,远远瞅见那红色巨蛙,怒道:“你是哪儿来的妖精,竟敢擅闯我无霸山地界,可是嫌命长呢!”那模样,那口气,真叫一个气势汹汹。

    熔火将军当过妖王,自晓得是怎么回事,当即按住云头,悬停半空,眯着眼睛愣愣看着,也不答话。

    仓鼠精见来人如此镇定,心下寻思:自我等在此操演,日渐势大,又仗着府庙坐守,往来精怪哪个不是绕道而行,这怪物如此胆大,必是有什么过人的本事,且叫我去会它一会,探明来历,好禀明老大。

    这般想着便领着一众精怪蜂拥而来,正待要摆开架势亮亮手活,却猛然发现那云中还有一人,瘦了吧唧的,半身给那红云遮住,半身给那巨蛙挡着,再一细瞧,当即就给愣住。

    “神……神君!”仓鼠精由呆转喜,早撒开脚丫子疾奔上前,跪道:“小的仓鼠精拜见神君!”

    身后那一众精怪或原先山上的,或后边新来的,无论新旧,自都晓得张阳名讳,忙都跟着上前行礼问好,个个是喜滋滋的。

    张阳指着他笑骂道:“你个小妖精,如今可是威风了,竟敢挡本神君的驾!”

    仓鼠精慌道:“都怪小的眼拙,一时没瞧见是您,还望神君恕罪!”又瞅向那蛙王,小声道:“这位是……”语气顿时弱了下来,明显已察觉不对。

    张阳道:“那是熔火将军,你们该知道的。”

    “哦,原是将军大驾光临,小的给您见礼了!”仓鼠精这才恍然,当即话锋一转,堆起笑脸。

    熔火将军只瞥了他一眼,又回过神眼,继续呆立。

    仓鼠精见状,心中思衬:方才呼它一声精怪,实属无意,别是记恨在心,回头要寻我麻烦哩!又瞅它模样,全无半点和善,更是叫人心疑。

    张阳没空计较,只问说:“穿山甲呢?”

    仓鼠精这才回神,忙道:“在小湖边呢?”

    张阳微微点头,说道:“知道了,你一会儿让人将底下那些家当收拾收拾,稍作歇息!”说罢便让蛙王收了红云,一同往湖畔边来。

    见二人走远,仓鼠精顿松口气,也不敢问,当即领着一众精怪偃旗息鼓,回了营寨。又自个儿往寻张阳,等着一会儿听候吩咐。

    穿山甲早察觉到来人,正警惕着呢,却远远见是张阳,顿时眼前一亮,忙上得前来,拱手道:“神君,您可算是回来啦,叫小的们是好一阵苦等!”兴奋之情自是不言而喻。又瞅了一眼身旁的巨蛙,如何不识?心头一阵讪然,没有表示。

    张阳心下了然,也不说,只是问道:“我不在的时候一切可都安好?”

    穿山甲道:“神君大可放心,有我等在此,岂容那帮宵小之辈得意!”听那口气,似乎在向熔火将军示威。

    张阳微微点头,又问:“那些旌旗营寨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帮精怪,少说也得有千八百吧,怎么一下子蹦出那么多来?”

    穿山甲闻言呵呵一笑,忙解释道:“神君有所不知,这些都是捣乱的精怪,或糟蹋农田,或入户抢食,闹得各处乡里闹哄哄的,实在聒噪。我们的地头倒还好些,可其他的土地根本捉不得妖,便让我等代劳了。小的寻思,这些精怪不曾伤人,若要打杀,恐伤天理,可若就此放了,日后少不得还来闹事,索性一并抓上山来,好生操演,保境安民,叫它做个好妖精!”

    张阳没好气道:“若说操演那也罢了,还整来那些旌旗金鼓做什么,就不怕惊动了人王,治你个操兵谋反之罪,若兴师来剿,又待如何?还有那些捉妖的道人,云游的方士,这般动静就不怕把人招来?对啦,这些兵器甲衣又是何处得来?”

    穿山甲连忙道:“不怕不怕,有那上官弘在,没人敢来治罪哩。还有那些个鸟什子道人,若真遇到个厉害的,只需往那洞里一藏,准叫他找不着人哩!”

    张阳疑道:“上官弘?怎么又扯上了他?”

    穿山甲忙回说:“那些兵甲金鼓便是他送来的。”

    “嗯?且仔细说来。”张阳道。

    穿山甲连忙点头,遂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上官弘自虎丘练兵之后,不仅将大批部族蛮人招致麾下,又收拢了不少前来南疆猎魔的勇士,有其师门相助,自是轻而易举站住脚跟。而且他打着的是镇守南疆、围剿邪魔的旗号,朝廷非但不疑,反倒还划拨许多军资器械。南疆一应军务皆由他说了算,此间之事他若不言,那又有何人能知?

    至于那些旌旗甲衣,上官弘心知此番举动自是瞒不过一方土地,又知无霸山上来了不少精怪,正缺衣少甲呢,便主动赠送一批,以示结交之意。

    张阳闻言这才恍然:“我说方才来时怎见烟霞谷一带无端多出十来座庄子,想必是他将百姓迁移至此处,好给他征集军资哩。”又心想:这帮人咯,果真是各藏鬼胎!”

    穿山甲点头道:“可不是嘛,有些是抓来的俘虏,有些是羁押的囚犯,还有些是逃荒的,都一批批的打从烟霞谷过来,除了那些庄子,好些人还给分散到其他地方,这几年下来,前前后后足有数万人口哩。对啦,还有咱们石头城,也来了好些人,这会儿可热闹了。”正说着,忽想起还有一事,忙凑过身来,又道:“神君,有件事情还得向您禀报。”他突然压低声音。

    张阳看他煞有介事,便问:“何事?”

    穿山甲说:“还是那上官弘,那家伙老早便想邀咱们去对付密云谷的妖精,有好些时候啦,因为您不在,小的一直不敢应承下来,只说等您来了再给其答复,您看这事该作何打算?”

    “密云谷的妖精?”张阳颇为惊讶,那些妖精的厉害他不仅耳闻,还见识了,当即怪道:“他倒是闲得慌,没事去惹那些妖精做什么,白给他练了那些兵,都急着去送死呢!。”又想起那百足将军,忙问:“对啦,这几年那蜈蚣精可还来捣乱?”

    穿山甲道:“有倒是有,不过已经不碍事了。”

    “不碍事?怎么说?”张阳问。

    穿山甲回说:“那家伙好似较劲一般,隔三岔五的便出来作乱,有时候还带了其他精怪一起来,只是有那些和尚挡着,倒用不着我们出手哩,而且现如今他们也只找那和尚麻烦。”

    “和尚?什么和尚?”张阳更觉奇怪。

    穿山甲徐徐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就在您走后不久,石头城便来了一群和尚,四处化缘,又想在城里修建庙宇。我和薯大王商议,不能让他们抢了咱的香火,便让他们到城外边去,后来他们还真把那庙宇给立了,好大一座呢,真真叫人羡慕。再后来那妖精要吃人,正巧给和尚碰见,要拿他去撞钟修禅,双方一番打斗,就此结下了梁子。”

    张阳喃喃道:“原是这样……那活该那些和尚倒霉,对了,那庙宇在哪儿呢?”

    “就在城隍庙对面呢。”穿山甲说。

    “对面?这倒是有点意思。”张阳闻言差点没笑出来。

    穿山甲倒是乐了,说道:“谁说不是呢,那城隍要勾魂,可那些和尚却要超度,一个勾往幽冥鬼俯,一个渡往西天极乐,为抢那生魂整日里是闹得不可开交。还是咱们自在一些,只管着每日巡境就是。不过要说还是那些和尚更胜一筹,除了那一帮光头,还有好些信众,叫那庙君也没了辙子。”

    正说着,仓鼠精已匆匆赶来听候差遣,还有那火貂兄弟,忙也收功出来见礼。

    “神君,小的已叫人偃旗息鼓,不知您还有何吩咐?”仓鼠精问。

    “偃旗息鼓?”穿山甲一愣,心知是张阳的意思,忙问:“神君,那操演之事……”

    既然穿山甲已那般说,张阳自不再阻止,便道:“随你们闹腾吧,只是约束好那些精怪,别叫它们下山惹事,另外围剿密云谷的事情先别应了那上官弘。”

    穿山甲不解,吱唔了一阵,问说:“神君,那密云谷的妖精着实可恶呢,为何不借着这机会……”

    张阳没好气道:“什么机会,那帮妖精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只凭你我再加上他手底下那点人,还不够给那帮妖精当下酒菜的,除非他能请来同门相助。所以啊这事还是先缓着,以后再说。对了,那十来座庄子给谁捞了去,你们怎么就都傻愣着呢,不知道咱缺香火啊?”

    穿山甲给他这一通斥责当即就懵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忙说:“庄子……没给谁占了去啊,还在那儿呢。”

    张阳道:“什么意思?还空着呢。”

    穿山甲连连点头,说道:“是呢,那上官弘说了,那是他的地方,不给人修庙,除非咱们能帮他剿了密云谷。小的倒是带人去过,只是那儿有几营官兵把守,较从前不同,可厉害着呢,小的不敢造次,便又回来了。”

    张阳闻言顿时激动得差点就蹦起来,十来座大庄子呢,每一处都有郝庄那般规模,那得有多少香火啊,虽说现在穷些,许多百姓还无法月月上香,可若说富足那是早晚的事情。更何况张阳是神仙,等个几十年上百年都不叫个事儿。

    “他说不准便不准了?你这脑袋瓜子,这庙宇之事哪容他说了算,你赶紧带人去做准备,什么房梁门板、神像香案,不求多稀罕,只需能够派上用场就行。”张阳想了想,又发狠道:“今晚就把庙给立起来,看他能怎么着!”

    “神君,您是说真的?”穿山甲一时拿不定主意。

    “废话,谁跟你来虚的!”张阳道。

    “是神君,小的这就前去准备!”穿山甲恭敬应道,有张阳这话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当即便欢天喜地的与仓鼠精先行回去准备。

    火貂老大问:“神君,那我们兄弟二人做些什么?”

    张阳瞅了瞅熔火将军,说道:“先给这家伙弄个住的地方,其他事情后边再说。”

    “是神君!”火貂老大点点头,忙领着火树蛙王往自己洞穴去,自觉将洞穴让了出来,又在不远处的山头从新挖掘一处。

    见众人尽皆散了,张阳这才往湖边踱步。

    经过十年休养生息,这一座湖泊已经是水草遍长,生机盎然。放眼瞧去,随处可见成群的鱼虾,岸边的石缝中、草丛里,还有螺蛳、河蟹、玉蚌、水虫,一应生物,应有尽有。湖泊之中,除了那一群锦鲤和那只金鳖,还栖息了不少鱼精蛙精之类的精怪,有些是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自个儿跑来的。有些则是在各个庄子的水塘里作怪,给穿山甲抓来的。相互之间倒也相处融洽,一派祥和。

    那头金色鳌龙依旧漂浮在水面上晒着太阳,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在其身旁还簇拥着一小群精怪,上蹿下跳,出水入水,围着它这位老大团团乱转。

    谁说不是,有这么一头灵龟镇着,任你是何来历,只要到了这一亩三分地,那都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容不得闹出半点事端。

    张阳轻轻跃上龟背,那家伙晓得来人是谁,缓缓探出脑袋,回过头来,遂将龙口一张,吐出里边那枚已经失了灵气的碧潮石,意思十分明显。

    能将一大块灵石的灵气尽皆吸收,说明其恢复神速,张阳只有高兴,哪儿会吝啬,当即便又取出一枚来,与它换了。那家伙吞了宝石,低吟一声算是道谢,复又缩回脑袋,继续歇憩。

    那些精怪晓得这是庙里的神君,也不害怕,依旧嘻嘻闹闹。

    张阳一个神通回了地下,瞧瞧四周,不禁眉头紧锁。

    “唉,这灵气是越发泄漏的厉害了!”他一阵摇头轻叹。

    这个问题打从他发现这一条灵脉开始便一直存在着,按他自个儿的猜想,应该是玄铁矿层被挖穿的缘故,虽然那一条通道已用泥沙碎石堵上,可依然无法阻止灵气的外泄。

    瞧瞧外边的山头,那些花花草草可是越长越高了,也越发茂盛,还有那一池湖水,无端蒙上一层薄薄白雾,都快成灵湖了,连同水中的鱼虾都大得惊人,那些精怪也赖在水里,不愿走了。而这一切显然都是受了那外泄灵气的影响。

    远远瞧来,整座无霸山是那样的郁郁青青,仙雾萦绕,俨然成了一处仙山福地。

    本来嘛这也算不得什么坏事,毕竟有那么些精怪在山头上修炼呢,没点灵气怎么行。只是张阳担心着灵气太过充裕,引来一些居心叵测之人的觊觎,到时候不仅山头难以保全,只怕灵脉的事情也得给人知晓。

    这可是他坐守南疆的依仗,岂能叫旁人染指!

    “也罢也罢,都练兵吧,练他个万八千来,到时候看哪个龟儿子还敢跟老子争山头!”他如此感慨。

    第八十九章 重回故里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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