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别苑之后,受了极大刺激的夏花日日去种院废寝忘食地练舞。某日正当她力竭仰躺在地休息,骊妈妈突然来寻她。

    夏花摸了把汗湿的脖子,歪着头问她何事。

    骊妈妈攥着手小跑过来,直言说她走大运了,有贵人要赎她走!

    观骊妈妈欲言又止满目复杂,夏花知道这贵人,摘星楼怕是得罪不起的。

    接连十多日不休止地练舞,一停下来,才方知腿脚酸软站不起来。扯下额头绑着的发带,夏花支着一条腿缓缓劲儿,蓄一蓄力气。

    “诶哟喂,你还不赶紧去收拾收拾?”骊妈妈看她还坐着,连忙过来拉她,“这贵人还在前院儿等你,你可别叫贵人等急咯!”

    “骊妈妈你可知贵人是何身份?”夏花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后背黏糊糊的,她不适地蹙了蹙眉,“若是有点苗头,还请您指点指点。若不然花儿不懂规矩,开罪了贵人那可就不美了。”

    这话说得在理。

    夏花是她手上带的人,自然得经心。况且这人被赎出去,得了银钱骊妈妈少说也能拿到四层,哪里会叫这笔买卖出岔子?

    神秘地看了看四周,她凑到夏花耳边小声说:“当今圣上的兄弟,明郡王爷。”

    “夏丫头啊,你可得紧着皮说话!”

    夏花心里一咯噔,不敢置信。

    她是盘算着攀高枝儿,但经历了枫林别苑那一遭,才被兜头的冷水浇熄了飘渺的妄念。这骊妈妈一开口,比白日做梦还叫人不敢想。

    心口砰砰跳,夏花瞪大了眼:“妈妈你……你莫不是在逗我乐子?”

    “哎呦,夏丫头啊,妈妈拿这事儿逗你做什么?”骊妈妈拽着她胳膊,急吼吼的叫她去梳洗打扮,“天上掉馅饼,你可得接稳了!”

    收拾妥当,夏花慌慌张张赶过去。

    推了门,寻常不露面的大管事妈妈亲自陪在一旁。

    夏花低眉顺眼进去,立即有前辈花魁牡丹掀了珠帘过来,亲自引她过去。

    一边携了她的胳膊,一边在她耳边强笑:“花儿妹妹好本事,才挂了一次牌就引来这般贵人。”她声音压的极低,“飞上了枝头,还望妹妹往后莫忘要了我们这些个同甘共苦的姐妹……”

    夏花怯怯地笑了笑,头垂得低低的。

    等进了内室,夏花立在帷幔边上就蹲身给上首行礼。听着上首低沉的男声说了“起”,她才慢慢立直身子,怯生生地抬起了头。

    夏花眼睛微微睁大,有些吃惊。

    只见三步外,一个一身紫金锦袍的俊美男子懒散地靠在玫瑰椅上。

    夏花认得他,那日在枫林别院,他就在她的斜对方。这般少见的俊美,夏花自不会忘了。此时的男人并未束发,锦缎似得墨发只用了一块通体血红的玉簪别着,更显他通身的写意风流。

    萧衍看着她,斜飞入鬓的眉眼微微眯着,仿佛一只慵懒的猛兽。

    “贵人,可是这个姑娘?”大管事勾着腰,轻声询问。

    见萧衍点了点头,她喜不自禁。

    转头就拉过了夏花,激动地将骊妈妈说的话又再说了一遍:“夏丫头啊,这般,你就随贵人走吧,还不快快去跪谢一番?”

    夏花咬了咬下唇,攥着手便小步走过去。

    一屋子人都等着夏花反应,萧衍瞥过去一眼,抬起长腿,脚抵住了夏花就要跪下来的膝盖:“莫要跪了。只要你懂得顺本王的心意,本王自不会亏待你。”

    ……

    天潢贵胄要人,摘星楼只能陪着笑脸给。

    不等隔天,这日夏花便被萧衍一并带回府中。

    马车上,萧衍头枕在夏花的膝盖上,把他的要求直说了一遍:“听着,本王的要求只说一遍,若是你蠢钝记不得事儿,本王随时将你扔回摘星楼。可明白?”

    夏花呼吸都变轻了,坚定地点了头。

    萧衍告诉她,她的任务是进府当个红颜祸水。尽管作天作地,不论她要使何种手段,尽管将他的后院搅浑。

    若是能斗倒了他的正妃,那就更好。

    夏花想了想,问他:“若是真伤了王妃,王爷也不罚么?”

    萧衍睁开眼,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看来不是个笨的……

    “你要做手段就做的干净些,最好做得难叫人发觉,”萧衍直言不讳,“否则,被抓到了把柄错处惩治,本王不会去救你。”

    夏花眼眸一抖,心慢慢又跳了起来。

    贵人的官司她不太明白,但夏花隐约知道,这位王爷与他的王妃之间怕是龃龉颇深的。她心想,特意花了大价钱赎她回王府,总是要更爱护些吧……

    “王爷,为何要寻奴家?”

    萧衍勾了勾唇,冷漠道:“因为你青楼妓子的身份,容色也可堪‘红颜祸水’四个字,这两个理由可够?”

    夏花被他的眼神扫得心口一滞,仓促地低下头。

    咽了咽口水,她点头道:“奴家,知晓了。”

    ***

    明郡王府的马车从烟花巷儿出来,立即就被有心人士看到了眼里。夏花的人还未进王府,明郡王从青楼赎了妓子带走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等马车进了府,夏花跟在萧衍身后出现在正院,整个王府都炸开了锅。

    小世子夜里刚发了热,正在请御医诊脉救治。

    张氏为此忧心了一整夜没睡,食不下咽,心力交瘁。此时听御医说孩子已经好些,她才放心在内室窗边的软榻上靠着,眯一会儿。

    萧衍一路大步流星,领着夏花走进了张氏的主屋。

    张氏院里伺候的见状,见了鬼似得都惊住了。

    张氏身边伺候的奶娘汪嬷嬷正好拿了个毯子,要给张氏身上披着。转身一看,脸色立即变了。

    她们小世子还病着,这般带不三不四的女子进正妃主屋的,王爷是要把王妃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当真是越来越荒唐!

    汪嬷嬷掖了掖毯子边儿,小跑着出来行礼。

    萧衍抬手,她便立直了身子。

    蹙着眉间儿,她颇有些为难的提一句:“王爷,昨夜小世子又高热难退,王妃熬了一夜未睡,此时才掐着点儿地抠出些功夫在休息。您看……”

    萧衍眼里厉芒一闪,眉头蹙了起来。

    正当他要发怒,就突然感觉自己袖子被人揪住了。

    萧衍一愣,转头看她。

    夏花上前扯住了萧衍的袖子,低垂的头适时委屈地抬起,迎上他低下来的眼睛。一双如含秋水的双眸,悄然红了一圈儿。

    她怯怯地吸了吸鼻子,面上带了些不堪折辱的倔犟。

    夏花小声地跟萧衍说,偏偏在场的人都听见了:“王爷,王妃娘娘不愿见奴家,可是觉得奴家出身不好,嫌弃奴家看一眼都碍眼……”

    此话一出,屋里瞬间肃静。

    整个正屋的下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天仙似得女子,都惊了。

    这话委实戳人心肺管子!

    正屋的下人手中的活儿都停了,看着说哭就哭的夏花。心想哪里来的贱皮子,当着众人面儿也敢给她们主子上眼药?

    萧衍眼底染上趣味之色。

    他抚了抚夏花的眼角,动作中是从未有过的爱怜。

    “委屈了?”

    夏花垂下眼脸,浓密的眼睫便湿了。

    她摇了摇头,“奴家不敢,王妃娘娘不愿见奴家,是奴家太小家子气了。”夏花轻轻地说,“不过王爷放心,奴家会努力讨王妃娘娘喜欢的……”

    萧衍眼底趣味越来越浓,他抬手将夏花鬓角的发丝别到耳后,宠溺地说:“不必。你讨她欢心作甚?只管哄了本王高兴便可。”

    这般旁若无人,内室张氏再也装睡不下去。

    她脸上铁青,身旁伺候的贴身丫头都不敢开口说一句。

    张氏抚了抚突突跳的额头,压低了声音问:“什么时辰了?”

    立即有人答了时辰。

    她才眯不到一刻钟。

    张氏坐起身,命人快给她收拾。

    等她收拾好扶着丫鬟的手,优雅地走出来,萧衍还坐着主位上懒懒地饮茶。

    俊美的容颜,无论何时看都叫人心折。而他的手边,是一个容色美如不染凡尘的莲花的女子,处处叫人怜惜。

    舍不得这女子累,还特意叫人送绣墩子予她坐。

    张氏顿时一口恶气堵在了胸口。

    十天半个月不踏入她院子一次,一踏进来就是这些糟心事儿。后院那些腌臜女人还未弄走,又弄来一个狐媚子。张氏狠狠抓着手下的肉,揪得丫鬟的脸都青了。这天下的贱人怎地都喜欢往萧衍身边凑?

    “王爷,您来了……”

    张氏深吸一口气,巧笑焉兮:“怎地会这个时候过来?”

    萧衍低头浅饮了一口茶水,懒懒掀起眼皮:“花儿刚刚进府,本王顺道儿领她过来给你敬个茶。”

    夏花配合着脸一红,娇羞地抬头看了眼萧衍。

    萧衍轻声一笑,夏花的脸更红。

    “这,这是……?”张氏勉强笑问,“这是要开脸?”

    “不是开脸,”萧衍说,“本王纳她为妾。”

    张氏脸上的笑意僵住,她抬眸看向萧衍。

    就见萧衍放下杯盏,好似无心一句:“交代下去,她的吃穿用度就不必你操心。往后她的份例,由前院拨放。”

    正屋里,陷入死寂当中。

    张氏被噎得憋不住,转向看向了夏花,眼神仿佛淬了毒汁。

    ……

    最终,在这般凝滞的场面,夏花又羞又怯生地给张氏敬了茶。

    张氏心里膈应,当着萧衍的面儿,她也必须接下这杯茶。于是夏花的身份便这么给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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