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掉转视线向庆娣,见她个头齐他肩膀不由一愣,说:“哟,跟我俱乐部里跑场子的模特似的。魏子,你哪来的妹妹?”

    “可是我亲妹妹们,你别想歪了。”魏怀源低笑。

    庆娣不敢多望那人,只对着自己表哥说:“怀源哥,我爸——”

    她的话被魏怀源打断:“先别急着走,介绍一下,这位喊二哥,闻山人都知道的聂二哥就是他了。这间网吧是我和二哥开的,有空多上来,嘴甜些他也不好意思收你们的钱。”

    庆娣目光投向那人,不常被人这样居高临下地睨视,她不自在到极点,又站在风口里,只觉得心窝一阵寒似一阵。她小声喊了个“二哥”,那人像是很满意的表情,由胸口掏出两张卡片,说:“多过来玩。”

    她不敢不接,揣回口袋里急忙和魏怀源告辞:“怀源哥,我们家还有客人。我爸让我们早点回家。”

    魏怀源大喇喇点头,“去吧去吧。”

    庆娣瞬时全身毛孔舒张,如蒙大赦般拖住妹妹回头。

    “姐……”爱娣犹自不依。

    “沈爱娣!”

    极少见姐姐这般声色俱厉,爱娣为之愕然,接着委屈地瘪嘴说:“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第 6 章

    小时候爱娣抱过一只流浪猫回家,不过在那只可怜的小东西被爸爸一脚踢飞断了气之后,爱娣上学时再不会东张西望地搜寻路边的猫猫狗狗;年中华东闹水灾,看完新闻,爱娣眼中隐有泪光,第二天学校义捐,交了十块犹嫌太少,又问她讨了十块再次交给老师……

    妹妹其实不坏的。

    沈庆娣顿脚回身,在她身后紧追她脚步的爱娣被唬得往后一跳,拿眼睛望住她。

    雪下大了,大片大片地飘下来,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姐。”爱娣可怜巴巴地喊。

    “把帽子戴上。”

    爱娣听话地掀起大衣上的帽子,问:“姐,你不喜欢姑父姑妈一家,不喜欢我和他们走太近是不是?”

    “嗯。”庆娣放慢脚步,等妹妹追上来。“姑父家比咱家有钱,姑妈比咱妈能干,姑父对怀源哥也比咱爸对我们……可你别忘了,以前奶奶在的时候,姑妈是怎么和着奶奶欺负咱妈的。”

    爱娣低下脑袋,好一会才说:“靠着大树好乘凉,咱家不是因为姑父姑妈,说不准现在和舅舅姨妈家一样,指甲缝里的黑泥洗都洗不干净。我不觉得和怀源哥走近些有什么不好。姐,你说他一个学生,能开起那么大的网吧?人家不就是看着姑父的关系?别人能沾光我们自己人有什么不可以?”

    她和爱娣在某些事上总有分歧,再争论下去,她便是得了姑父家好处而不知感恩之人。庆娣悄然一叹,“你比姐聪明,不过别聪明过头就好。怀源哥和他那些朋友,不是善类。”

    “你也看出来了?那个聂二,我上次还赏了他弟弟一耳光的。刚才听说是他,差点吓死我,好在他不记得了。”

    妹妹表情只见兴奋不见惊恐,庆娣抿紧了嘴沉默着继续向前。

    “他们兄弟可真丑,聂小四更丑!姐,你没见着,那个聂小四满脸横肉,笑一笑象是能抖下二两炒菜。他妈真能生,也不怕罚款?听说还有个老大在牢里。你说的没错,他们一家都不是……姐,你走慢点啊。比起来姚景程那小子虽然也不干不净的,可就是让人不觉得他讨厌。也不是,是没有那么惹人讨厌。”爱娣说着瞄她一眼,“姐,你不喜欢我说姚景程,那我不说了。”

    地上积了层薄雪,踩上去嘎吱有声,庆娣只顾注视前方被涂白了的人行道,没有说话。爱娣耐不住寂寞,踢踢脚尖的积雪又说:“想不通姚景程怎么会有个那样的姐姐,我听吉他班的人说,人家姜大哥上课的时候,她还巴巴地跑来送饭呢。真不要脸!不过是长得好看点而已,那些男生说起来都一脸神往的,恨不能是给他们送的!”

    庆娣震愕地停住脚,没想到这些尖酸刻薄的话出自自己妹妹口中。

    爱娣意识到说错话,脸上讪讪地,辩白说:“反正他家人不好,我听人说姚景程他爸十多年不回家,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总归不要他们就是了。姐,反正你不能和姚景程一起。”

    顺着妹妹低垂的视线,庆娣凝视妹妹的鞋尖,污灰色的水渍模糊了浅浅的脚印边缘,她不知道同时被污染的还有其他什么。

    “小爱,女孩子嫉妒起来的嘴脸很丑。真的。”她想起被撕成碎片的奖状,抿紧嘴好一会才开口:“其实我也嫉妒她。不过她文章写的好,确实比我好。承认别人比自己强不难,难的是找不到平衡,心里难过。”

    爱娣稍稍松口气,“姐,我也是为你抱不平,为什么她每次能拿第一,为什么成绩又好人又漂亮?”

    没有答案的问题这世上多着。比如:为什么他不记得她了?为什么她是他的……

    “各有因缘莫羡人。”庆娣想想这话倒像是劝慰自己多些,不由自嘲地一笑,拂了拂妹妹帽子上的雪片说:“回家了,冻得我脚都木了。”

    这晚漫天大雪不歇,到清晨已是及膝深。上午停了雪,天色也不见放晴,反而如前一日般乌漆漆的。中午放学前老师通知全校下午停课,庆娣和妹妹回到家,原本计划一早回冶南的舅舅一家三口正坐在厅里。

    暴雪压境,往冶南方向的公路路况不好,早上已经封了。农闲季节,可矿上的活不能耽搁,庆娣她舅坚持要早点赶回去,于是从汽车站回来又跑去火车站买了票。

    庆娣妈喊她们姐妹陪她一起送舅舅。厅里窗门紧闭,舅舅抽的劣质香烟的呛人味道弥漫在空气里,爱娣一进门就沉了脸,听她妈说送舅舅,嘟嘴不情愿地说:“我下午还要上课呢。”说着就进了小房间。

    庆娣妈无奈地瞅瞅紧闭的房门,边数落这孩子不懂事边用眼神示意庆娣。庆娣身为老大,家务事多担待些已经是习惯使然,不用她妈说话,已经拎起了地上的行李。

    冶南是小镇,路过停站的只有一趟慢车,晚点是常事。火车站的候车厅四壁灌风,越坐越似冰窖。庆娣见妈妈和舅妈久久不回,和舅舅说了声便往洗手间寻去。她妈手上攥着一叠百元票子,站在洗手池边正和舅妈推来攘去。

    她妈攒几个钱不容易,但舅舅家也不能不帮。庆娣只怕给爸爸知道了,家里又起轩然□。

    庆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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