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说中心思,庆娣有些尴尬。对于婚礼,她和爱娣的梦想从小就不同。爱娣关注婚纱是否梦幻,仪式是否隆重,而她只要那个人是愿意将一生付托的便已足够。

    见识过妹妹的“简单”婚礼,再将自己设为主角在脑中预演一遍那繁琐的过程,已经令庆娣万分的头疼。

    “你不是忙吗?所以我想等你忙完再说。”她耍赖。

    “再忙我也能挤出时间。”

    庆娣怀疑地问:“你确定?”

    他不屑地捏捏她下巴,“居然敢怀疑我?胆子练出来了啊?”

    “霸道!”庆娣以鄙夷眼神还击,嘴角的笑意却泄露了真实想法,站起来说:“那我去打电话问我妈妈。”

    “什么你妈妈?应该说我们妈妈。”他一抄手握住她手腕,将她人旋了个半转,摔进他怀里,凑近她凶巴巴地说:“该罚!”

    “是你先说的……”庆娣话未说完已经被他堵住嘴。

    两家见面前,姜尚尧大概事先告知过母亲沈家的家事,所以姜妈妈体贴地避开了关于亲家公的所有话题。她是爽快人,说话做事不拖泥带水,略有些怯场的庆娣妈开始有些适应不了她的快节奏,熟悉后渐渐自如。两个中年妇女一边投机地聊着,一边时不时看向庆娣和姜尚尧,压抑不住眉梢的欢喜。

    听说姜家买房子装修包揽全部费用,庆娣妈不好意思起来,连连道谢。晚饭时又问庆娣:“不如回家和你爸爸打个商量?他能拿出点陪嫁,你嫁过去也好看一些。”

    爱娣立刻沉下脸翻白眼,庆娣语气有些僵硬地拒绝:“妈,我还想把你接出来一起住呢,你反而把我往回拖。几十年了,你还指望着他临老能变成好人?”

    庆娣妈有些委屈,“我这不是怕低了人家一头,你嫁过去受欺负吗?”说着眼眶红了,“怪妈,没给你俩存下几个钱。现在你们俩姊妹连个娘家也没有,我们娘三个想说说话也要躲外头。”

    每逢她妈一副小媳妇模样道怨诉苦,无力感就油然而生,庆娣想起这半年来劝妈妈跟她一起回冶南,费尽口舌仍不奏效,她只能选择沉默。爱娣对她笑笑,打圆场劝解:“妈妈你担什么心?有我姐夫在,谁敢欺负我姐?姜阿姨是脾气硬,不过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何况他们家那个老太太,几年前就定了我姐做孙媳妇了。”

    庆娣瞪妹妹一眼,“你就记得这个。”

    庆娣妈仍在忐忑,“什么都好,就是寡母带大的孩子,心眼总是向着娘长的。”

    “我们家能好哪去?不也跟寡母带大的差不多?”爱娣抢白。

    这一说庆娣妈脸上顿时一僵,庆娣在桌子下踢了妹妹一脚,爱娣冲她噘噘嘴,想起什么,把话扯开问:“姐,那个大黑塔,他的电话号码你有不?有的话给我。”

    庆娣微怔,忽然意识到是指黑子哥,莞尔问:“你要他电话号码做什么?”说着拿起手机翻找号码薄。

    “他姐。年前闹离婚,搬回来了。算盘打得可真精,自己的房子租出去收租金,大人孩子在娘家蹭着白吃白住。还要把户口迁回来,说为了孩子就近读书。我找那大黑塔跑跑关系,看迁户口的事能不能办快点。”

    庆娣妈心思立即从大女儿转到小女儿身上,忧心忡忡地问:“女婿家那么小怎么住?”

    “客厅支一张小床,有时向雷睡,有时他姐和孩子睡。”爱娣脸上乌云顿起,眼里也没了神气。“我跟向雷说加油赚钱买房子,不然一家六口人挤一起的日子没法过。我这还没生孩子呢,生了说不准要往厕所搁。”

    “老二,忍一忍,啊?以前妈那一代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看爱娣苦恼的样子,庆娣虽然心疼,但也没别的话好劝,“忍忍吧,向雷也不容易,起早摸黑的。先攒着钱,将来买房我能帮你就帮点。”

    婚姻确实能加速人成长,像爱娣,以往赚钱的动力无非是买新衣和化妆品,现在在现实压力下,也不得不操心未来。

    庆娣有些感慨,婚嫁生育,大部分女人逃不脱的宿命。做那一天的公主,一个月的皇后,付出的是半世的辛劳。纯真逐梦的少女被生活磨蚀得姿容憔悴,渐变为锱铢必较的妇人。但是,以丰饶的爱作基石,以追寻幸福的意志为骨架,支撑延续一个家庭,无论结果,这样的付出都是极其值得尊敬的。

    如此,她看向母亲的目光温柔起来,“妈,等我结婚了,我和姜大哥商量商量,你搬出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回冶南时,姜尚尧也提起这个话题:“下午看的房子合不合意?我想着你喜欢的话,两个都买下算了。小的那间给我们妈住,虽然不是一层,但也比现在这样好。”

    庆娣想起晚上妈妈迟疑的脸色,重复了一遍她妈说的话:“没有女婿养丈母娘的道理,何况,我爸爸……”

    “谁规定女婿不能养丈母娘?半子的叫法是哪来的?至于你爸,我上回瞅他肤色不正常,还想跟你提呢,总忘记。我看你爸该去医院看看,像是慢性酒精中毒。”

    庆娣瞥他一眼,没出声。

    “别不以为然,像你爸那种常年泡酒精里的,脸上皮肤那颜色,又长酒疹,真该注意点。”

    “不是不以为然。”庆娣忽然意识到他这个做女婿的真敢把老丈人丢医院里长期疗养,深究他的动机,不由好气又好笑。“你现在好坏!一肚子坏水!”

    他无比坦然,“有病就该治,天经地义。”看她抿嘴偷笑,忍不住就去揪她耳朵,“一肚子坏水的是谁?心里骂我什么呢?不老实了吧,耳朵又红了。”

    “你开车呢,小心点。”拨开他的手又被他紧紧攥住,庆娣瞟见后面跟随的那部车,嗔怪说:“你也不怕你……伙计们看见笑话。”

    他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嘴角扬起,“伙计们……这词真讲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以前老票号的大掌柜。”

    “那该怎么称呼?我不想把你形容成那种人一样。”庆娣嗔他一眼,转头向车外。

    玻璃上映出模糊的光影,隐约能看到他侧脸的轮廓。她有些遗憾地怀念起当初他刚出狱不久,站在学校石墙外,转身相向时的笑容。眉目清朗,夕阳洒在他肩上,那眼中的笑意,让世界光亮。

    “庆娣,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端详她,靠向路边。

    “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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