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膝盖上扣了一下,轻声道:“寻常。”第二句时,便笑出声,道:“有趣。”我见母亲对婉儿的赋格外在意,也便坐直听她念:“四海戴德,如星守月。乃载清音,教化是工。居北极而惟大,歌南风以敷宏。歌之伊何,制丝桐而合奏。风之至矣,信长育而有微。”

    我虽只能大概分得赋的好坏,却也听出婉儿的词藻较之李睿要更平顺华美,边听她念,又颇有些担忧地看了父亲和母亲一眼,果然见父亲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母亲倒是一直面带微笑,食指在膝上轻扣,仿佛是在和婉儿的声音一般,婉儿的声音却倏然顿了一顿,在“信长育而有微”之后接了一句“五弦振声,鸣文鹢于波回,八音清匪,奏娇鹦于掌中”,便停了下来。

    母亲的食指悬在空中,好一会才落在膝盖上,挑眉道:“怎么不念了?”

    婉儿两手将试纸呈起,淡淡道:“婢妾无能,未能写成一篇。”

    母亲失声一笑,像是惋惜般悠悠而道:“既是未能成篇,自然是不如六郎了。”

    婉儿道:“冀王英明贤孝,妾不如远甚。”

    母亲笑笑,并不说话,许王叔笑道:“好了,头名出来了,陛下还不快赐宴?声伎儿不要偷懒,都唱起来。”

    那教坊便咿咿呀呀地奏起《感皇恩》,李睿率诸士人上前为父母上寿。他本生得有几分英武,今日穿着一身武弁服,又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更显得英姿勃发,父亲见之心喜,也忘了牡丹是要留着赐试诗头名的,命左右道:“给六郎簪花。”

    杨子高便亲手将旁边绢纸做的大红牡丹拈起,替李睿簪上,余人或青或黄,也各分了一朵花在幞头上,我见他们有花,婉儿倒没有,便扯着母亲的袖子道:“阿娘,都是一道下场的,可不能偏心。”

    彼时婉儿已然退在母亲身边侍立,母亲就看着她笑道:“给上官才人也簪一朵。”

    宫人捧来盛花的盘子,我特地从里面挑出一朵艳紫的,母亲却笑着从我手里拿过花,顺手插在我的头上,道:“阿娘不偏心,上官才人有花,兕子也有。”插了花后还仔细端详了一番,捏捏我的脸道:“你与六郎一朱一紫,倒是很配。”

    李睿听见说他,对我挤挤眼,我红了脸道:“上官才人肤色白,戴这朵比我好。”

    母亲只是笑,从那捧盘中挑挑拣拣地选了一阵,拈出一朵湖蓝的不知什么花来,拿在手头看了看,又摇头,最终选了一朵浅粉的兰花,对婉儿一抬下巴,婉儿躬身过来,母亲将那朵花望她头上一别,婉儿双膝一曲便要跪下谢恩,却被母亲一手托住——母亲嘴角勾起,直直看着婉儿笑道:“舜既能载清音,朕亦能工教化。”

    婉儿道:“陛下圣智天心,德泽自成。”

    母亲一笑,松开婉儿,挽了我的手又同父亲说话去了。

    直至宴饮之间,我才看出了一些门道——如今的读书人多半出自地方大族,虽不至于如崔家那般倨傲,却多少也有几分自矜姓氏,因此父亲每到一地,赏赐提拔当地士人之外,亦会刻意尊隆天家,说穿了不过是恩威并施的法子,叫世人看看大唐的皇子是如何德才兼备,我李家的皇统又是如何殆自天授,顺带着也替李睿立些威信。至从前这风头多半是由李晟出的,他是太子,与我有君臣之分,这里面的门道与我毫不相干,我自然也不知内情。如今出风头的变成了与我同品同级又同是小儿辈的李睿,母亲多半是怀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才临场起意,把我加了进去。

    这样一想,我心里才好过了些,父亲与诸位叔伯们再夸我时,也坦然而受了。只是我深知自己的斤两,席间父亲再命赋诗时,便自请去考贴经。父亲也不为难,叫人拿了试纸给我,张开一看,全是近日师父们叫背诵的篇章,我随手填完,那边试诗也得了结果,李睿一人作了三首,为本场之冠。我本以为婉儿纵是让着李睿,也该作上两首才是,却见她只平平淡淡地吟了四句颂圣之作:翠幕珠帏敞月营,金罍玉斝泛兰英。岁岁年年常扈跸,长长久久乐升平。

    这一场试诗的头名毫无悬念地又是李睿,父亲命人给他再簪一朵牡丹,因我贴经全填对了,又赏了我一杯酒。我不常喝酒,一杯下肚,便已微醺,就借着酒醉的名头,故意不肯试第三场。母亲也不迫我,只叫我挨着她腿上看大家考试。

    第三场李睿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我见他神情,禁不住向母亲问询地一望,母亲嘲讽地笑道:“总要给旁人留些好处。”

    说话间高延福悄悄地挨过来,递给母亲一张长帛。我伸着脖子一看,原来正是场中士人的履历及三代内的家世——母亲面前本已有一份简略的名册,按着座次序列,有几个名字下已被母亲留了墨点,等这履历一来,母亲又比照着再看了一遍,改了几处,我好奇地盯着母亲点过的地方,照着位置看去,发现方才喜怒形于色的几个都被划了一条,文章颇佳,被父亲称赞过的两个则是被留了墨点。

    母亲见我盯着她手边的名册看,竟考起我来:“兕子觉得,这些人授何官为好呢?”

    我冷不防被这样一问,嗫嚅道:“我不知道。”

    母亲似乎心情甚好,将那名册向我挪进了一些,又一一将这些名字与人物向我讲了一遍,道:“又不是考试,不论对错,试为一说就好。”

    我歪头想了想,觉得母亲既然问的是“授何官”而非“授官与否”,自然便是要把这些人都封官了。平心而论,这十余人的文才还算不错,却远未到个个都能中进士的地步,遑论做官了。父亲和母亲之所以看重他们,多半还是为了做个礼贤下士的姿态,收买收买人心,如此,便该给清贵却没什么实权的官,譬如御史、校书郎、秘书正字、著作郎、卫佐之类,等他们历练几年,再视才能或升或黜即可。我将自己的想头向母亲一说,但见她赞许地点点头,又问我:“那兕子觉得,何人该任何官呢?”

    我受了鼓励,便继续想下去,过了一会,将母亲方才让特地留心的几个名字划出来,道:“这几个人着实古板,又喜怒形于色,不能让他们做御史。”这样易怒又古板的人做了御史,整日对着的是正经皇帝还罢,母亲乃是代父亲听政,在如今的年代来说属于“牝鸡司晨”,岂不是要被这帮人烦死?

    母亲追问道:“只是不做御史么?”

    我挠了挠头,诚实地道:“我真想不出来了。”又扯着母亲道:“阿娘告诉我嘛。”

    母亲没回答我,却侧头对父亲道:“三郎,我看这几人行事颇有些耿直,可以试为太子正字。那两个文章好的,可以选为秘书正字。余人可试校书郎。”

    父亲正与许王叔商讨新曲,被母亲一叫,回转头来,想也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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