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书至州,刺史责他一百杖,他受辱不过,当夜便以马缰自缢了。”

    我怎么也想不出用马缰要怎么个自缢法,然而母亲既如此说,便只他是自尽的了。数月之前,我还恨他欲死,等他真的死了,却又觉得有些茫然,手拿着奏疏,不知该说什么。

    母亲淡淡道:“想与其让你从别人那里听闻、自己胡乱打听猜疑,倒不如直接告诉你——他是自取其死,不干你事,你不要多想。”

    我心里百感交集,又看一眼这封奏疏,将它放回案上,抿嘴道:“谢阿娘。”

    母亲看我没言语,倒挑眉看了我一眼,又道:“你许师傅今日走了。太常博士袁思古上书拟谥号为‘缪’,方才群臣商议,居然说甚好,还说他死了不用辍朝。”

    “缪”是恶谥,许敬宗是母亲所重用的人,用这样的恶谥,岂不是生生的打母亲的脸?我慌忙抬头看母亲,但见她面带愠怒之色,忙劝道:“阿娘喜怒,许师傅乃是台甫之臣,给出这样的谥号,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阿耶也不会同意的。”

    母亲哼了一声,对我道:“我已召了六郎入宫,你即同他亲自前往,代你阿耶和我去致祭,赙仪可比平常略重一些,执弟子礼。”

    我明白母亲的意思,恭敬地应下,看母亲再无他言吩咐,方退出去,回殿中向韦欢讨要素服,她倒是一下就明白过来了,问我:“许公薨了?”

    我点点头,也不瞒她:“朝中要给他恶谥,还说不须辍朝。阿娘命六郎和我一起去致祭。”

    韦欢道:“这些人真是疯了,许公无论如何也是宰相,给他恶谥,是想说二位陛下识人不明么?”

    我道:“那些腐儒无事都要找些事来,何况许师傅他为人确实有些…不羁。”

    韦欢冷笑不语,不多时寻了几件素色衣裳出来,我实在是吃多了她的亏,忙让宫人仙仙、阿元两个同我去那屏风里头换了衣服,出来后对镜一照,倒觉穿素的比平常更显精神,转头问韦欢道:“你也许久没出宫了,想不想同我出去?去了许师傅府上,再去崔二娘家看看,回来我们去天津桥逛逛。”

    韦欢便也换了身素色衣衫,与我同车出了宫门,见了李睿,这厮上回和韦欢辩论了一番,这回居然还不死心,骑马隔着窗还问韦欢:“你回去可读书了?‘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韦欢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嘴角倒还带着笑道:“大王饱览典籍,学问自然比妾高深,大王说是什么,便是什么罢。”

    李睿这才扬了眉,得意地道:“我就说罢,你才读了几日书呢,竟就敢质疑起学士们的注解来了,好在知过能改,也算不错了。”

    我不喜他这般挫折韦欢,扬声道:“阿兄,骑马当心些,不要转头说话,仔细被御史纠弹仪态。”他方悻悻然转了头,策马到前面去了。

    我等他走远了,放下车窗,问韦欢:“好好的,怎么又与他辩起来了?他这人浑起来我都没办法,你招惹他作甚。”

    韦欢瞥了我一眼,冷声道:“我好好地看书,他自己跑来要考我,我不过说了几句我的见解,是他自己偏要纠正我,怎么倒变成我招惹他了?”

    我见她面露悒怏之色,忙道:“也不是这么说,只是…日后你少与他来往罢。”这话说得却有些心虚,说时不敢看她,便把头低下去,半干笑地道:“你到底解释了些什么,怎么他这么一个人,倒正儿八经地讨论起典籍来了。”

    韦欢道:“我不过觉得此句与‘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举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一个意思,乃是诡辩机谋之术,而非字面上的天然之道罢了。”

    我不解地道:“什么诡辩机谋之术?与这又有什么关系?”

    她定定地看我,半晌才低了头道:“也没什么,是我自己想错了。”

    我倒越发好奇了,想要再问,见她很不愿说的样子,又强忍住,把玩了一会自己的裙摆,没话找话地道:“记得去年有一日阿娘赐了十盘荔枝,许师傅一人便吃了五盘,那时他可一点也不像老人家,怎么如今就去了,唉。”

    韦欢道:“生老病死,自然之理,也不必过于忧伤。”

    我道:“他一去,又要选一位宰相,却不知是谁。”

    韦欢从我手中取下那可怜的裙摆:“再揉就皱了,等下祭拜时不好看。”

    我将两手放在身侧,因见她的右手离我的左手相去不过一寸,便悄悄地往她那边一坐,想挨她再近些,谁知她也正往我这边歪,我们两个都只动了一点点,却恰好碰到了一处,我的左手小指碰到了她的右手指尖,那触碰之处有如炭火一般炽热,唬得我忙收回了手,右手摸着左手道:“我忘了,魏师傅受了弹劾,如今已经请罪回避在家,宰相是缺了两个,不是一个。”

    韦欢道:“朝中大事,我不懂,娘子也不要同我讲了。”

    我已有许久没同她在这样私密的地方独自相处过,此时又没什么事情可以商量,学问上的进度也全不同了,再不说这个,一时却再找不出话聊了,只能闷闷坐着,隔了一会,却是她先道:“娘子说去天津桥,不知那里是怎生模样?”

    我幸得一个话题,忙就开口笑道:“你去了就知,热闹繁华,真是不输南市——咦,你不是吃过那家冷淘胡的冷淘么?怎么不知道天津桥长什么样?你,你那日又是拿话哄我?”

    第110章 .味道

    韦欢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敷衍地道:“是妾的不是,一下记岔了,求娘子恕罪。”

    我等她开口,却已经想起那日情形,知晓她是为了安抚我、小事化了才胡诌那几句,其实还是体恤我的心,自己却小题大做,字字句句都要当真,倒显出自己的幼稚任性来,不觉赧然,低了头道:“不是你的错,我…我…”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道理,仿佛我的口舌只能在韦欢以外的人跟前施展一般,见了她,这口、这舌,便全都不由自己了,又恨自己愚蛮,便使力将自己的左手捶了一下,忿忿道:“都是六郎不好!”却听韦欢扑哧一笑,又伸手来拨我:“好好好,都是冀王不好,一会祭了许相公,便怪他去,不要欺负‘左’公。”

    我片刻方明白她又在同我玩笑,任她将我的左手捉在手心,轻轻抚慰,只觉脸上热得要发烧,嘴角那块干得很,像是要笑,可笑一笑,又像是有什么不让我笑一般,干干地叫:“阿欢。”

    她假作不悦道:“一日也不知要叫几次,叫了又没话吩咐,也不知是应了好,还是不应的好。”

    我鼓着脸说:“公主叫你,你自然是要应的。”

    她便微微侧了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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