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那下面呢?下来学什么?”

    偏偏苗神客全不解我的心思,将他那本已十分顺滑的胡须反复捋了几次,才慢悠悠地笑道:“公主从前学过多少《论语》?”

    我摇头道:“都是偶然听人提起,就记得这一两句——不管我学了多少,总不如师傅你教的好,师傅快说学哪里罢。”

    苗神客还只是笑,半晌才道:“某以为,此后不必再如这样上课。”

    我心里一紧,不觉跪直身子,刚要向他赔罪,谁知他松了自己那把胡子,走到我案前,弯腰看我:“今日公主自行背书,自‘八佾舞于庭’至‘吾何以观之哉’熟背,请女史向公主解释经义,明日由公主向某讲学。”

    所谓讲学,却是此时通法,学生学到一定程度,便向师长们解释经义、发些议论,我们这些皇子王孙里,除了太子自五岁起便向国子监的学生和大臣们讲学过以外,其余的都是十五六岁才开始讲学——至少也要学成一经,才敢大发议论,苗神客给我上了几个月课,《论语》才解了什一,就叫我讲学,多半没怀好心。

    我额上一下便冒出冷汗,战战兢兢地道:“师傅…我错了,日后我再也不敢迟到了。我…我学得浅,不敢随便阐释经义。”

    苗神客一眼便知我在担心什么,微笑道:“某只是觉得以公主的进展,不必再浪费时间背诵、正音,所以换个法子,不必如某这般引申,只要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看看公主的见解罢了,不是责罚,公主放心。”

    我见他不像心怀叵测的样子,略松了口气,到底还是怕他,忙讨好地道:“师傅唤我二娘就是。学堂之上,只有师徒,毋分尊卑。”

    苗神客也不客气,就道:“二娘背书罢。”自走去外间,留我在里面了。

    我此时才得空将他说的章句都看一遍,二十余章,区区数百字,背下来倒是不甚难,若是不论深意,字面意思也都能懂。不过我还是怕他借机报复,一心要讲得出彩,这却有些难度——这一卷二十六章都在说礼,苗神客叫我来讲,也一定是要讲“礼”,这么大个题目,叫我这小小学生如何说得出?想来想去,倒不如找人捉刀,可捉刀这事罢,房家、王家那两个都无这样学识,裴兰生勉强可行,为人却太方正,多半不肯,崔明德又在宫外,还是只有找韦欢,可若要叫她熬夜替我做事,倒不如我自己来,毕竟她白日里就有许多事要忙了,晚上不好再烦她——不对,我们如今相处的时候本就不多,这时岂不是正好可以叫她来陪我读书?一念及此,我方才那点不情愿便全散了,一日里写字、上课都是心不在焉的,直到用了饭、洗漱过,才像是想起这事似的,着急上火地催人替我研墨拿书,又不许韦欢走,韦欢看我急得这样,自己先道:“师傅又吩咐了什么,把娘子急成这样?饭都顾不上用了。”

    我故意当着好几个宫人的面道:“吩咐了许许多多,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你快来替我想想,不然明日被他告一状到阿耶那里,我可怎么办呢?”又捶自己的手心:“了不得,了不得,这一夜是不要想睡了——你们先去罢,阿欢留着,陪我看书,明日准你一日假。”

    韦欢和几个宫人都被我吓住,果然点起几支大蜡烛,又搬来果点茶饮,几个宫人恭恭敬敬地坐在殿外,不许人发声吵我,韦欢小心翼翼地问:“到底是什么,若是要写字,或是策论,只要我能做的,你自管去睡,我替你写了罢。”

    我摇头道:“是要讲学,足足讲一卷《论语》呢。”

    韦欢惊得偏了头看我。

    我见她满脸上的神色,竟生出几分夸耀的心来,挺着胸膛道:“苗师傅说我学得快,已可以讲学,讲过几次,就可以再学一经,几年之内,便五经皆通,学问绝不输于六郎。”

    韦欢笑着摇摇头道:“你先把明日应付好罢。要讲哪一卷?我依稀记得你才学了一卷?是《为政》还是《八佾》?《为政》的话,倒有现成的好话说,从陛下此次恤民的事说起,将什么仁爱、父子、君臣的说两句就是了。《八佾》是说礼,莫不如从祭祀讲起,国之大事,在戎与祀,唔,圣人和陛下不是要封禅泰山么?你可以说说这事,陛下知道了一定高兴——你怎么了?”

    我早被她说得没了脾气,蔫蔫地道:“阿欢,你当真只比我大两岁?别是哪里的精怪妆了个年少小娘的样子,其实底子里已经一百五十岁了吧?”

    她伸手将我一拍,道:“我是精怪,就把你吃了,省得你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除了取笑我,什么都不做!”

    我将自己的胳膊一抬,笑道:“你真舍得,给你吃了又如何?我怕你不舍得。”

    她白了我一眼,看得我心花怒放,一晚上连梦里都是她的眼白。

    第120章 四郎

    韦欢想的极不错,苗神客果然极喜欢我以封禅为题略论《论语》,听我讲完,连夸了好几句,又特地叫人录了我讲的大义,呈送父亲和母亲。

    中午到了贞观殿,例行向左右问安,却见团儿难得地候在外面,见了我便笑道:“听说公主今日同师傅讲学了?娘子连夸了好几句呢。公主且待片刻,娘子说不得要传见。”

    她做了个顺水人情,我便也顺手将怀里一个玉雕的狮子送在她手里,同她笑说了几句话,团儿甚是殷勤,引我到外间候见:“外面热,公主在里面站着罢。”又叫人替我看座。

    我才入内,恰见婉儿引一名外官出去,见了我不过躬身示意,反身时才向我道:“请公主在此候陛下宣传。”说话时宫人已搬来一个竹熏笼,婉儿看了她一眼,那小宫人看看团儿,又看看婉儿,抱着熏笼,怯生生地不敢放下。

    团儿眉头一挑,骂那宫人道:“不见公主在此?还不请公主坐下!”那小宫人被她一骂,居然并不听从,两眼还只望着婉儿。

    婉儿视若未见,向我一点头,自顾自地又进了里面。

    我便会意,对团儿道:“阿娘随时叫我,我站着就好,劳烦团姐姐。”怕她不悦,忙将我素日所喜爱的一个鎏金葡萄纹的胭脂银盒袖给她:“这是我宫里人制的胭脂,不大贵重,胜在颜色新,团姐姐拿去用用看。”

    团儿对婉儿离去的方向哼出一声,又对我摆出笑脸,也径自进了里面,不多时便趾高气昂地出来:“我同娘子禀过公主在此,娘子欢喜得很,说让公主快进去。”吩咐两旁的宫人:“娘子说赐长乐公主食,命尚食额外进一席,不要冰饮,多备一盘寒瓜。”

    说完方引我近前,却见母亲同李睿都坐在里面,母亲见了我就笑:“听说你如今了不得了,都向苗神客讲学了?”

    我一眼就见苗神客叫人录的那张纸正正地摆在案上,有些心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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