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可失去的,所以根本不在乎与谁结盟,只要有人肯帮她便是好的。我们却不一样。你父亲和我大父…”

    独孤绍倏然变了脸,赌气般道:“你大父,你大父,你什么时候能不提起你大父?你家里真对你那么好,怎么你姊姊和你就到如今这田地了。为了接你出宫,什么借口不好找,非要诅咒你阿娘。他们根本视你为棋子,你又何必替他们卖命?”

    崔明德紧蹙眉头,肃然看她:“你这么以为?”

    独孤绍被她看得心虚,两手平放在案上,嘟囔道:“不然呢?”

    崔明德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淡淡道:“她们这么说的确也没错。我的确不过是颗棋子。可是如你所说,现下谁不是身在局中,为人棋子?我大父当年已为吏部侍郎,又有替先帝谋划之功,资历学识,无不足以入相,却因朝中不愿多用士族而被出为刺史。季父名满天下,亦因姓氏之累而遭先帝厌弃。还有故雍王妃裴氏…若说祖父不让姊姊嫁入天家是将我们当做了棋子,则裴氏如何?她难道又不是棋子?我崔氏千年名望,靠的不是一人、一己之力,是累代先人勠力同心、相互提携,才有今日之根基,没有崔氏族望,族中子弟,贫者不能读书,贱者不识礼法,富少亲朋,贵无切交,你以为便是好事?便是你家,若你父亲非是出身关陇阀阅,能得先祖庭训、荫官免罪、以官身从军?若非累代积传,你家能有这么多部曲客女供你差遣演练?没有你家的族望,你少时能与将门子弟斗鸡走狗、从容论兵?你若非独孤氏之女,太后连这蹴鞠使都不会给你,还妄图领兵!我们生下来既已为大族之子,享受族望之荣,自然也该为己之家族筹划,时刻以家中为先。何况大父对我…实在是真心疼爱。”

    独孤绍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可是什么都是家族为先,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自己呢?”

    崔明德垂眼道:“我没那么傻。倒是你,以后少同她们两个来往。”

    独孤绍讶然道:“新帝已告庙承继宗嗣,太后临朝,庐陵王又之了国,就她一个,能翻出什么风浪?”

    崔明德淡淡道:“你知道陈硕真么?”

    独孤绍一惊,若有所思地看了崔明德一眼:“睦州那个反贼?她都死了二十多年了,听说先帝下令将她斫碎四肢、挖鼻去眼之后再杖毙。”

    崔明德道:“她死不死没什么所谓,但是她作乱之前,自称‘文佳皇帝’,以女子之身而践帝位,领数千乱民攻克睦州,当年曾令朝野震动,太后彼时已经为先帝所纳,亦当知晓此事。”

    独孤绍道:“这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崔明德一字一句地道:“倘若太后亦想效法之呢?”

    独孤绍惊得坐直了身体:“太后要反自己的儿子?不会罢。”被崔明德狠狠瞪了一眼,悻悻然道:“你说太后之心不止于太后,我信,而今她临朝称制,浑如汉之吕、窦。可你要说陈硕真…我不信。你有什么凭据?”

    崔明德道:“蓬莱殿中请来的僧道,不但在为先帝和雍王抄经,还在为太后讲经说法。太后因我略通经文,亦叫我前去陪侍,期间数次追问有无女佛祖、女道祖。长乐公主新献嘉麦,太后大悦,重赏了公主,令各地有发现嘉麦者都可以进献。太后身边团娘子,一直靠着密告事而得宠,如今宠冠宫中,甚至许宫内乘舆。”

    独孤绍道:“除了女佛祖之外,你说的我都知道。可这也不过是些巩固权柄的寻常事…”

    崔明德叹了口气:“你也说了,新帝已立,太后临朝,她又已执政数十年,根基已固,这时候巩固的,是哪里的权柄?太后已公开临朝、自称曰朕、令建仪卫、出警入跸、文书名为诏敕,再进一步,还能去哪里?庐陵王废、新帝登基,不过是个开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

    她知道独孤绍一向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中颇有成算,因此点到为止,并不多言,谁知独孤绍却不惊反喜:“若真如你所说,李二…会不会已猜知太后的心思了?若是我们能在此刻建功…”

    崔明德厉声道:“阿绍!”

    独孤绍笑嘻嘻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自来男尊女卑,男贵女贱,怎么能容忍一个女人做那样的事?此间之暗潮汹涌,只怕更胜于当年废立,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冷眼旁观,等他们分出胜负了,再行归附。可你想过没有,你崔氏千年门楣,再是衰落,族中亦是子弟辈出、称一时之盛望,甚而引起先帝不满。倘若你崔氏只想要如今这样的地位,当初又何必依附太后?既已依附太后,再存首施两端之心,你就不怕太后心中怀恨?”

    崔明德眉头紧锁,促声道:“你可以直接投靠太后。”

    独孤绍摇头:“太后那里得用的人太多了,我一个小女娘,能做个蹴鞠使,已是顶天了。反倒是李二,她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好容易得了我一个,岂有不重用之理?你莫小看她,我觉得她有时也甚有主见。”

    崔明德叹道:“我从未小看过她,我只是…小看了韦欢。”

    独孤绍眸光灼灼地看她:“你是小看了韦欢,还是不信她和李二真的能在一起?”

    崔明德避开了独孤绍的目光:“其实你若真想领兵打仗,一逞心愿,最好的法子不是卷到这些争斗中,而是自你父亲的部将中选一个入赘,将来效法平阳公主,夫妻相对升帐,共同引兵出征,将来博得功名,荫子延孙、家族兴旺。”

    独孤绍沉默良久,才笑着道:“你说的法子固然是很好的,可是…我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竟然码出来了,后天早上七点正常更新,晚安_(:зゝ∠)_

    第190章 拟诏

    父亲刚去世时母亲便遣了四名亲信将军分往并、益、荆、扬四大都督府,与府司互知镇守,其后数月内她都忙着安抚诸宗王近亲,京中分赐霍、齐、许、泽、滕等王的使者不断。

    李旦继位,母亲又下令封李彬为王,拜均州刺史,令李彬孤身上任——我这些哥哥们自被废后便一个比一个能生,李晟早死,除去李旦,还留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李彬到如今已有了九个儿子、六个女儿,李睿则是一离了京,路上便传来消息,说是身边人有了身孕,押送的人连夜报信回来,母亲又下令自房州择二十人备为乳母,并增了李睿的四时衣服供给。

    我倒也没闲着,母亲又把我叫去替她摘抄奏疏——这回可不像从前在汝州那样一日就十余二十余本,而今天下皆知太后好祥瑞,各地纷纷挖空心思进书献物,每一上奏,都恨不能千字起步,隔三差五还总能收到许多万言奏章,母亲不耐烦看这些,便将一应祥瑞事全交给了我和婉儿,命我们选出“其中可看者”,给予厚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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