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都要寻得千百般理由,中间又要经过无数人的眼,个中艰难,简直不亚于蜀道——不知李白他老人家这时候出生没有?若已出生,说不定我可以请他来写一首《深宫难》,开篇都替他想好了:深宫难,难于过蜀道。

    我垂头丧气地回了丽春台,独坐殿中,将阿欢给的银币一枚一枚捡出来,排成一排,又一枚一枚地放回去,如此反复,数次之后,才将东西贴肉收好,打起精神,定定心心地看母亲给的匣子,这回里面装的倒都是零散的奏疏,自麟德元年正月至腊月,一共选了约二十份,所说多是官员迁转,以及一些礼部奏议,我曾从婉儿学过官职,这会却有许多记不清的地方,且今年又改了官制名称,不得不让人拿了纸笔来,一处一处,认真钻研,凡有不懂处,皆仔细记下,留待明日去问母亲。

    母亲今日召见大臣时没有避着我,明日若我在朝会之后、宰臣商议政事时去见她,她又依旧不避着我,大约便真是要用我了罢——不知我这烂泥经此一炼,能糊哪里的墙呢?

    作者有话要说:  似乎…可能…好像…疑似…更新将长期固定在晚上…12点以前…

    by加班心很累的允

    注释:

    目前我还没找到唐代银币的具体购买力,不过应该是比明清的银子值钱的。唐代出土的文书契约中有不少借银钱的例子,一般都在20-40枚左右,借20枚银币需要官府公正,而且约定每月还1枚,说明20枚银币应该不是笔小钱,当然这个对土豪平来说不是问题…

    第219章 水嬉

    母亲果然是有意要用我的。早上我去贞观殿时,她虽未见我,却叫人引我到正殿后隔出来的耳室等候。退朝时宰相们进来与她在内议事,我坐在一旁,虽听不完全,却也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往常我所知者,不是布告全国的大事,就是异乎往常的趣闻,真正枢机秘事,能入我耳者十中无一,因此身虽在宫中,于这偌大国家到底如何运作,却是一点不闻——怨不得历来主政的都是些老头子,至年轻的也在四十上下,除非天资极其聪敏、又从小便被人精心培养的人,否则要处置宰相们所说的这些事,经验才干,真是缺一不可。

    也怨不得李晟、李睿斗不过母亲,那两个人再是能干,毕竟是未经世事,怎及母亲与政二十余载,身经何止百战!

    不过母亲就算是在这些老狐狸之中,也绝对算得上是天字第一号的老狐狸精了——并非贬义,只是纯出于敬仰——凡所议之事,其实泰半已由宰相们商讨过、达成了一致,方拟定条陈送过来,未决者、或是极重大者,往往也会综合几方建议,供母亲参考,因此虽是小事,往往也是思虑周到,至少叫我再想,是决然想不到更好的法子的,然而母亲却总能考虑得再细一步,譬如京郊要修水渠,引洛水灌溉御田,近畿县令已将一切民人安置、劳役征发、所需钱帛物料、工期、涉及何人等都写得清清楚楚,尚书与宰相们则将拟用何人、此人履历为何,钱从何处出,如何刑亏赏功,并此事自钱粮至礼仪上的利弊都补在一边,只等母亲点头曰“可”,却又被母亲一句“此渠为了避开离宫,所以自北面绕道,途经两个村落,若附近民人贪图便利,偷引水渠,截取上流,到时不但费人把守、虚费国帑,还陷民于利、罔民于刑,不可”,便又被打回重议 ,诸如此类,虽是小事,却越令我佩服起母亲处事的老辣,虽在母亲看不见的地方,却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板,坐得端端正正,不敢有丝毫懈怠。

    近日政务像是极多,母亲直议到午时,才放宰相们出去,又命人叫我到前面,不问来见的缘由,倒先问我:“方才都听到了?”

    我恭恭敬敬地道:“大略都听到了。”

    母亲一笑,似重复般又问:“听到了什么?”

    我怔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斟酌道:“刚才所议,大体是四类。一类农耕水利,有京畿、西京、同蒲等州各请修水渠,大小计有十余条,有请修运河,有纳粮、免税事,一类礼仪祭祀,主要是西京太庙事与文水祠堂事,一类官职迁转,扬、益、荆三州刺史与广州都督出缺,并京中六品以上官员补转,荫官补员,勋官定俸,刑赏嘉奖,一类是边疆事,所议似是屯田?”

    母亲伸手示意我扶着她:“你记性倒好。”

    我道:“是记下来的。”袖出方才用纸笔做的笔记,交给她看——前世在大学混了两年,别的都马马虎虎,唯独这记笔记、划重点的功夫精深得很,母亲从我手中接过纸札,边走边看,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看着我笑:“你这笔头功夫,不去做起居官倒可惜了。”

    我笑道:“阿娘若愿意,儿就日日陪在阿娘身边,将阿娘一切伟绩都付诸纸笔,编纂《武太后实录》,以为子孙表率。”

    这话说得有些露骨,母亲微有些自矜地笑了笑,嘴上却道:“胡白,罚你抄一本《一切道经》,供给你阿耶——以后不许将我们所议之事写下来,也不许对外面人说。”随手将我所记笔记撕掉,交在婉儿手里:“烧了。”

    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却将眼四面一望,母亲会意,指着身边侍奉的四五人道:“这些人都是你娘的跟前人,不会随意泄露,你只自己留意不要叫人知道就是。”说到后来,语声微厉:“泄露了,吃亏的是你。”

    我忙敛容受教,随母亲走到厅中,候宫人内侍摆饭,母亲面前摆的都是素菜,我的案上却有荤有素,我便迟疑不敢下箸,母亲瞥见,向我道:“本想让你陪我吃几日素斋净净,念你近来体弱,且宽纵你几日,等好了,过来陪我一道持斋。”

    我对这宗教神怪之事颇不以为然,碍着母亲,只能低头称是,刚要去夹那烤得焦黄流油的牛肉,抬眼见了母亲,便只倒了一碗酸笋火腿汤泡在饭里,多洒胡椒,热乎乎地将胃填饱,母亲显然是不喜我这粗糙吃法,瞥我一眼,道:“这是什么新吃法,她们平时就这么打发你吃饭?”

    我笑道:“近来颇觉脾胃虚弱,不喜那些大荤大油的菜,用汤就饭倒好。”

    母亲方不多言,我与她用过一餐,将昨夜所见不解处一一拿来问她,母亲在我面上倒还耐心,答了几句才要打发我走,却又有李旦、庐陵王妃等来问起居。

    我听见阿欢来,那是再不肯走的,怕母亲未必肯见阿欢,就缠着她道:“天气甚好,阿娘想去湖上荡舟么?多叫几人,我们掷骰子饮春,打双陆。”

    母亲午后恰是无事,便也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当下便叫了阿欢,又命人将几个素日常在御前奉承的女官,并李彬几个年长的儿子都叫来应承——我此刻才想起李彬的长子李德、次子李友都已满了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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