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掌握中——莫不是与睿儿有关?韦团儿既说是宫中密事,多半是韦欢?

    她心中猜疑,肃容正色看着韦团儿,却听这户婢道:“上官婉儿不忿千金公主得太后的宠爱,蓄意排挤,羽林长上冯小宝乃是千金公主所进之人,专为侍奉太后而来,她却百般阻挠,不愿其觐见,其后又欲将他阉割引见,未果,乃将他调入宿卫,使冯郎君不能得见天颜,妾偶然听见,实在替冯郎君和千金公主不平,特来面见,望娘子洞烛奸邪,除乱安正。”

    她不悦地看着韦团儿:“就为这,你便特地这样过来,带着这种脸色?”

    韦团儿一怔:“娘子平素最恶身边人的欺瞒,且上官婉儿身为娘子近人,而胆敢拨弄娘子,排挤公主…”

    她明白了:“你是自谁那里打听来的消息?首告的人是谁?有什么证据?”

    韦团儿不自在地道:“总是平常那几个人,七弯八绕地打听来的。”被她冷冷一瞪,追问一句“那究竟是谁打听的?何时、何地、自何人口中听来?”方嗫嚅道:“是…有人匿名投书在妾那里。”

    她愈益不悦了:“有人投书你便信了?且不说千金公主虽进了这人,用或不用,却在朕躬,也不说婉儿之意,循章照礼,并无可议论之处,只说婉儿是宫官才人,如何管得到宿卫府兵?你说的倒是轻巧,‘调入宿卫’,武三思、武懿宗、邱神勣、李孝逸…这几个谁是她摆弄得的?”她忽然住了口,明白了这份漏洞百出的密告的高明之处——那些胡编乱造的理由都是引子,密告之人真正倚仗的,是‘调入宿卫’这句话,倘若婉儿真能因一己之私,随意便将一个市集卖药的货郎调进自己的亲信重臣所掌管的宿卫…可惜当初冯小宝调入宿卫,虽是经婉儿之手办理,实际则是她的意思,是她临时想要试一试这冯小宝的根底罢了,此人入宫毕竟不甚光彩,只几个侄儿和日日在她跟前侍奉的几人知晓,密告之人显然不知这点,所以露了马脚——可这人偏偏又隐约知道婉儿与自己之间的那点不可说之事。

    她挑眉看着韦团儿,这小婢仗着自己准过她“风闻奏事、不问根由”,近来咬人咬得极狠。她最初倒是喜欢这种狠劲的,毕竟不如此,无以使人惶恐怖惧,可近来韦团儿做的却实在是有些过了,无论此事真是风闻而奏,还是故意夹私排挤婉儿——多半是后者——此人都已不堪大用。

    她轻轻垂了眼,止了团儿欲出言辩解的势头:“不必再说了,下回要告谁前,自己先仔细想清楚。你走罢,以后要请见前先经宫门通传,不许再如今日这般,直接入内请见。”

    说话间,倒坚定了要给那小东西加恩的心思,立刻叫人来:“赐上官婉儿之母郑氏菜。”

    高延福恭敬领了旨意,转头便吩咐他的义子高金刚领着一队内侍,快马入城。

    第266章 心魔(十七)

    婉儿自武后跟前退值时天已黑了——武后今日似格外慈和,留着她说了许久的话,又问起母亲的起居,说改日要召母亲来御前觐见——婉儿心内留意,言行愈加恭谨,自内殿门中踏出来,恰与奉诏入内的高延福遇见,便端端正正一礼:“高翁。”

    高延福本就行得从容,见了她越缓了脚步,低声笑道:“今日韦团儿来了,行色仓促,说是有要事禀报,待进了里面,单独回了一番话,却不知怎地惹了太后的怒气,命她以后入宫必经通传——她去以前,太后未曾说什么,出来以后,却命向郑娘子赐菜,又问了你什么时候走的。”

    婉儿心中一凛,轻声说了一个“谢”字,看着高延福进去以后方慢慢离开,自己在屋中独坐良久,回想起母亲的嘱咐,较之白日一时的惭愧,更添了几分忧虑。

    她倒不以韦团儿为心腹大患。此人起自奴婢,本无根基,又是经密告而得拔擢,不得人心,武后用得着她时得势,用不着时略加疏远,便自有人去落井下石。武后所用之人,大体如此,进则幸进如平步青云,退则猛退如悬崖直坠。她所忧虑者,反倒是高延福向她示好这件事。

    高延福此人倒不甚严苛,同在御前,彼此相见,亦有几分同侪情分,寻常示好,自然不值得她这样惊醒。然而今日远非寻常可比。

    武后待身边人,宽厚时甚是宽厚,物料钱帛,从不吝惜,亦常与小宫人作平常戏语,并不常摆弄些主母架子,可若有人犯了她的忌讳,其处分严苛,也远甚平常之主。泄露御前行踪言语,便是她的大忌。高延福在武后跟前已有二十余年了,不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却偏偏冒着犯忌讳的险做了,一定别有所图。仔细回想,高延福做这些事唯一所能得到的好处,大约便是令婉儿去对付韦团儿了——武后身边的每一个人,看似安分守己,其实却都有自己的计较,贺娄氏以干练进,勇于任事,不守定规,却颇有些锱铢必较,一事兴荣,高延福与婉儿都未必放在心上,她却毫厘必争;李氏年资尚浅,也不是最得宠的,却极贪财;阿青虽是一心想着武后,除去尽忠职守外,一举一动也宛若木头人一般,可却极其护短;高延福老奸巨猾,万事不肯出头,谁也不肯得罪;连新受重视的崔明德,一言一行,也见得心机深沉,绝非易与之辈——还是世家大族。这么些人,都还只是武后近侍的冰山一角,更不必提朝中那些或诙谐、或沉稳、或有文采、或有雄才的大臣了。

    上官婉儿只是武氏太后众多随从中的小小一员,有些才气,有些本分,有些家世,有些亲近,脸皮在这么些人中也是中等偏上的厚,背弃祖、父之仇,觍颜侍奉床笫,除此之外,却再看不见什么令武后非用她不可的地方。

    今日之韦团儿,未必就不是他日之上官婉儿。

    婉儿有些心烦地阖上眼,和衣倒在睡榻上,静静地思索着日后的对策,然而越是焦虑,反倒越想不出什么有用的办法来,不但如此,在榻上反复翻了几次之后,思绪还飘到了旁的地方去了——武后已不年轻却依旧极具吸引力的白皙肉体,袍衫下若隐若现的腿线,御榻上欲生欲死间随口说出的爱娇话语,还有那张既坚毅又妩媚的端正脸庞。

    婉儿觉得倘若自己是个男人,事情恐怕就更简单些,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一个面首,一个趾高气昂的幸臣,凭借男女之间天生的吸引讨太后的欢喜,或者如那冯小宝一般,生得一件天赐巨器——这都是旁人夺不走的优势,专属于一人,而不是如她这样,什么都有一些,什么都不像。她想让自己有些独特之处,足以长久地吸引着武后的注意,维持她在武后身边的地位,而不是如韦团儿一般,好用时用一用,不好用了,随手丢弃,亦不可惜。

    至少,她要让武后觉得可惜。

    母亲说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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