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来的两臂上已有了显著的肌肉线条,配着晒得棕黄的肤色和那张胡人血统的脸,看着竟有些像是前世里那些欧美模特,年岁渐增,又长久经边疆的风吹日晒,眼角嘴角都已有不少细纹,然而看着却一些不显老,反倒添出一股别样魅力——尤其笑起来眉眼弯弯时,那眼唇边的细纹也随之弯曲,原本八分的笑意,生生就添做了十分,再配上那一口白亮亮的钢牙,就又变成了十二分——连我见了,都不觉怦然心动,生出几分少女心来。

    独孤绍浑然未觉自己的吸引力,挤眉弄眼——这表情惹得随我出来的两个侍女倏然红了脸,一个嘤地一下就躲到了帘子后面,一个则未经吩咐地上了一大盘肉,又被冯世良嘘开——道:“怎么想起到这来见我了?在宫中不也是相见么?”

    我笑道:“你可是稀罕人,谁知阿娘一时兴起,会留你谈到几时?不如先来这见你一见,替你接接风,万一有人问起,我也好向她们卖弄卖弄——这可是独家头条。”

    独孤绍两眼发亮,直起身子,半自座上立起:“谁问了你?”

    我对她促狭地笑:“还能有谁——自然是…我阿嫂、阿姊、仙仙她们了。”

    她没好气地看我:“你明知道我问谁。”

    我一本正经地道:“这么些年未见,你不说,谁知你都与谁来往?”

    独孤绍翻了个白眼:“除了崔二,我还能与谁来往?”

    我装出恍然的模样:“你说崔尚宫呀,近来她忙着绘制堪舆图,没怎么与我见面——你要我回去替你问问她么?‘崔尚宫知不知道,独孤将军回来了,第一个问的就是你呢’。”

    这厮在军营里厮混数年,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张口就道:“你这样说,怎么显得我的诚意?该说‘崔尚宫,独孤绍在外面心心念念,想的就是你呢’,不不不,你要和她说‘明德啊,独孤绍对你日思夜念、为了你消瘦不堪’。”

    我白了她一眼:“这话我说不出口,要说,你自己和她说罢。”

    独孤绍笑嘻嘻道:“我观你和那位在一起,比这厉害的话都说得出口,怎么替我转一句,倒害起羞来,好似你一些不懂似的,啧啧。”

    我被她说得没言语,只能横她:“你有本事,自己当面对她说,不要我做传话人,正好她这几日都在御前,你陛见之后,扯她到一旁,说一千句一万句都随便——你看她理不理你。”

    这厮捶桌大笑,一面笑,一面喊我“李二”,我看她实在没个正经,轻咳一声,道:“阿娘心许你为军学祭酒,不过宰相们那里还有些议论,多是怕你不通经书,粗鄙无文,也有怕你一个女娘,镇不住那帮兵汉的,觐见时说不得会提起此事,此外李昭德曾上疏要为你赐婚,我替你挡了,你自己应对时略上些心,不要着了谁的道儿。”

    独孤绍一听正事,立刻便肃容敛笑,认真听了,又问我:“你说崔二在参与堪舆图的事,那是什么?原本各地不就有图么?”

    我道:“我观而今这些堪舆图,有些地方有,有些没有,有些细致些,有些却粗糙得很,且也没有全国一体的,所以提议测绘全国地形,总成一图,连各地风物、山水、田亩、兵防等事皆备细描述,收在秘阁,以备咨议,你从前提的那个定时回报近况的事,也经商议,以后夏官会专设一司,主管天下堪舆、地形、风土、兵员特长,每年一登,是为‘军情司’。”

    收集情报倒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建立一个统一的衙司还是头一回,如此各地军情风土便不再是武将家中世代相传的信息,而是由国家统一管理、分配的情报,朝中大员,哪怕未亲历职司,也可知各地情形,参知决策,且各地武官赴任,都可到军情司去领一份该地要略,既能提前了解任内情形、思考执政之道,又可免去属吏欺瞒。

    我提过那么多主意,母亲唯独对这两个最感兴趣,一听我说,马上就着人去做,崔明德因一向留心各地情形,被额外添在名单,韦清则因善于图画,被我偷偷摸摸地也塞了进去——不过这些就不必与独孤绍细说了。

    这厮倒是一听就明白了其中关键,笑道:“这图若成,军学里能不能也放一份?教学生们详加背诵,知天下山川形要。”

    我道:“到时再说——能见图之人都要细心择选,不能使之流落别处。”看她模样,忽地又想起一事:“你的官服呢?不能就这样进宫罢?”

    她向后努了努嘴:“就是怕回来还有人拿我的婚事说嘴,所以才特地穿成这样的,到了城里就换上。”

    我点点头,正事说完,便不逗留,与她同出了酒肆,各自上马,她向城中,我则向另外一道而行,行不数步,又闻身后马蹄之声,转头一看,这厮策马赶来,附在我身旁悄声道:“你说实话,崔二…可向你打听过我的事?”

    我好笑地看她,轻轻点了下头,她便露出极灿烂的笑,猛然策马,大呼小叫地带着人飞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7章 青梅(九)

    贺娄氏与李氏两个在外窃窃私语已经有一阵了, 两个人今日分明无事, 却非要借着问候的名义凑到御前, 拿腔拿调地转了一圈,一会训训小宫人, 一会挑剔下中谒者,到后来实在寻不出什么事干, 竟就这样闲聊起来。

    不单是她们两个, 今日宫里的人似乎都格外地闲,集仙殿当值人员不过百数,现下内外却少说也有二百人,上回这样的盛况还是李昭德拜相的时候,不知是谁传出来, 说他年轻俊美,风度非凡, 足可媲美从前的上官侍郎——可那一次人也没这样多。

    崔明德站在内殿靠门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足尖,耳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低语, 心头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烦乱,立了一会,终于听见外面有通传的声音,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向外一瞥——却见长乐公主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经过门前,立着向她道:“崔尚宫怎么还在这里?韦清他们找你找得急, 都派了四五拨人进来了。”

    崔明德满心不悦,不好说什么,只能抬头道:“是么?我一直在陛下这里,并未见谁来找。”

    说话间已见远处谒者引着一人来了,眼光不自主地便被吸引过去,又被李二这厮一推:“现下你见了——快去罢,快去快回。”

    崔明德抿了嘴,入内向武后禀报了一句,回身时恰见独孤绍进来——她正经穿着深绯的四品武官常服,戴平巾帻、腰系金带,大步入内,昂然向前。崔明德与她擦身而过,须臾便听见她中气十足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臣独孤绍叩见陛下。”

    崔明德脚下一步不停,毫不迟疑地出去,绕过前殿,未至宫门,已被韦清派来的寺人截住,随去了台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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