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擦拭,只能愈趴下身,低声叫“阿娘”,母亲敲打的节奏顿了一顿,片刻后,自座上起身,拒绝了婉儿的搀扶,缓缓走到我跟前,自上而下地看我:“你待你魏王兄…就这样?”

    我道:“不瞒阿娘说,我待魏王兄,其实没有那么亲近。心生不忍,纯是因着阿娘。”咬了牙,仰起头来看她,手捏成拳,心跳如擂鼓:“纯以个人好恶,儿其实并不喜欢魏王。但他是阿娘的亲侄子,是武氏的宗子,儿…敬着阿娘、爱着阿娘,所以连带着也敬着武氏、爱着武氏。是以明知西北之事,主战于朝廷更有利,儿也不忍主战。”

    母亲淡淡道:“然而你也并不主和。”看我不语,垂着眼看我:“我不问你那些利与弊的大道理,我只问你,倘若今日陷落突厥的不是淮阳王守静,而是晋阳王守仁、北海王守忠、扶阳王李千里…”看我仰头要辩,忽地道:“…或是邵王守礼呢?”

    我周身一震,讷讷道:“守礼…是阿兄的长子,阿娘的嫡长孙,宗嗣所寄…自然是不一样的。”

    母亲道:“是么?”

    我知道不是,至少李千里不是。虽然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不学无术的胖侄子,可他是我的侄子,这件事已深深刻在我的血脉之中,倘若是他落入敌手,我主战的决定绝不会下得如此草率,这与我和他们父亲的感情毫无关系,我那早早过世的好四哥几乎未曾和我来往过,而且他和武承嗣一样,也曾觊觎过太子之位——而我连想都未曾想过救武守静。

    我不知该谴责自己的冷血,还是该谴责自己被男权潜移默化,觉得同宗子侄,要更亲过外家的子侄,我只知道自己答不出母亲的话。

    母亲长久地沉默着,香炉上空佛香袅袅,散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她的面容隐在袅袅烟气之后,看不清表情,我记得很早以前似常见这样的她,却想不起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在死寂般的沉默中开口叫她,一时间却有些不清楚该叫她“陛下”还是“阿娘”,她又看了我许久,许久之后,终是启了口:“你今日不要出宫了,就在宫中住着,好好地想想西北之事,明日你阿兄上疏建言,你也进一疏奏。”

    我说不出话,只能伏在地上,低声道:“是。”

    母亲又看了我很久,很久以后,方叹了口气:“记得你小时候,有一回,吐蕃要求以你和亲。我们不忍心,所以换了别人去。别人的父母也不忍心,但是他们没法违逆我们,所以只能欢欢喜喜地将女儿送出去。吐蕃那里自然不高兴,以此为借口多要了许多财物,你阿耶和我,慨然应允,毫不吝惜。次后吐蕃纵兵扰边,频行劫掠,我们也就这么算了。倘若当时我们只论国家利益,现今你说不定早已埋骨黄沙,可你还好好地在这里,在你阿娘身边——你明白么?”

    我沉默许久,方重重叩首道:“儿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么么哒,晚安~

    第469章 失眠

    整整一夜, 我坐在靠近庭院的小殿中,对着几案和纸笔, 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我本以为自己早已适应了那些以前世道德而言算不上问心无愧的事, 对我自己所选择的这条路上会遇到什么也早已有所准备, 可现在看来,我的所有设想, 在现实面前都不堪一击。

    母亲不愿意开战,所以大臣们吵了许久,她一直一言不发——主战者将利害关系剖析得清楚明白,有理有据,反之主和者的理由则如此薄弱,我不信母亲听了这么久这么多的争辩,心中还没计较。她之所以犹豫不决, 并不是真的犹豫不决,而是在等着臣下揣摩她的心意、加入到主和的一派中。她之所以召问我,又召问李暅, 也并不是真心要让我们来议这事,她所要的, 无非是李氏的一个态度。

    而这小小的一个态度,便有可能放任突厥坐大,将父亲生前对突厥的战事胜利一笔勾销。

    母亲自然有母亲的理由, 我理解她的理由,也知道顺从她才是唯一的出路,可有时明白和去做之间, 永远都差着那么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天亮的时候门外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与声音同来的是一阵食物的香气,我有些疑惑地抬头,见仙仙甚是为难的立在门口看我,叫她为难的不是不知何时到了这里的阿欢,而是阿欢带来的一行宦官——人数至少在十人开外,前面几个个个弯着腰,捧着碗碟坛罐,后面几人抬着小几、香炉、屏风,呼呼喝喝,瞬间便将小小殿门挤了个水泄不通。

    我哭笑不得地迎出去,还没开口叫“阿嫂”,阿欢已扬起下巴,对我挤挤眼道:“你上回看上的坐屏,我寻着了,可看着又觉不像,所以叫他们拿过来,你看看,到底是不是?”

    我一怔,眼将那绘着打球图的小屏看了一眼,笑道:“正是这个,多谢阿嫂。”阿欢便扬眉一笑,叫“佛奴”,这一声如开启了某种魔咒,那些呼呼喝喝的宦官们忽地就更起劲地将东西向里抬了,阿欢又一手插了腰,站在门边连连使唤佛奴,一下是“仔细边上”,一下是“别磕了香炉”,佛奴听了她的话,成倍的蹿前蹿后、吆五喝六,一群人顷刻间将仙仙几个排在一旁,将我原本小榻上的几案等物挪开,摆上阿欢带来的几、炉、屏、枕,又摆着碗、筷、碟、盏,呈了一罐热热的肉粥,一盘香喷喷的胡麻饼,粥饼本已香得恼人,摆到几上,揭了盖后,那香气更是争先恐后般挤着出来,顷刻间便溢满了殿中,勾得我甚是不雅地吞了吞口水,肚中一阵乱叫,抚着肚子,才想起来一夜只是枯坐,既没吃,又没喝,到现在已饿得狠了。

    阿欢在我这倒不客气,自顾自坐上榻,自己动手盛粥:“你是好眼光,那屏风本是我的陪嫁,有高人看过,说必按奇门五行陈设,则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若有些许差错,便要适得其反。我本不信,前些时候忽地想起这事,叫人摆在寝殿,不出几日,膝上旧伤竟好了不少。所以旁的东西我都随便差人给你就罢了,这东西却一定要亲自来送一趟,免得他们不懂,摆得不好,妨碍了你。你这偏殿我也看了,是好地方,宜陈设。这事物还必要在四月时节、天气晴朗无云的日子、寅时初刻才能挪动,偏你又赶上,你说巧不巧?”

    我被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逗得不行,忍着笑道:“主要还是阿嫂心思巧,想起来,马上便叫人送,若耽误了一刻半刻,那又不巧了。”

    阿欢笑道:“是呀。”将一块饼撕开,塞进嘴里,便吃边大口喝粥,我忍不住,也跳上榻,与她对坐吃饭,两个人将一大罐粥、一大盘饼吃得干干净净,方觉肚中舒坦,阿欢还不忙走,又命人点起香,说要和我研讨佛经,我本以为她是假装,将人打发开,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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