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章 雷霆之三

    战斗,很快就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升腾着火光的黑暗,仿佛是地狱,到处都是长刀剁肉时,发出的那种“咔嚓咔嚓”的脆响,惨叫哭喊能够撕裂耳膜,火舌撩卷,映照着凶厉的敌人,正狞笑着向自己扑来,大多数叛军士卒,都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撒丫子逃跑。

    慌乱中,有很多叛军士卒,是被相互之间踩踏而死的。

    由于叛军采用的是龟缩防御,为了避免会被陆恒飙骑偷袭,所以在营地的四周,挖了许多壕沟陷马坑,还一层一层的放置了铁蒺藜鹿砦和拒马,这些在当初看来,是安全的保证,此刻,成为了众多叛军逃跑时的葬身之地。

    还有许多叛军士卒,慌乱之下,连兵器都没有找寻到,他们神情绝望的跪在地上,不停的嗑着头,泣号着:“我投降,我投降,别杀我啊。”

    陆石武提着滴血长刀,满眼暴力倾向的四处寻觅,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斩杀几个人呢,眼前,便已不存在任何抵抗力量了,这对刚刚被提拔成为队长,并急于建功的他而言,就如一拳打在了空处,是说不出的难受。

    “妈的,投降什么啊?都站起来!站起来和我战斗啊!他妈的,都是没卵子的货!”

    陆石武咆哮着,杀气腾腾的转动着身子,挑衅的四处乱瞅,刮得精光的头颅,映射着跳跃的火光,就象是锃亮的铜壶,那样子,说有多暴戾就有多暴戾,许多投降的叛军,都被他吓的瘫倒在了地上。

    “石武,退下!”

    一处熊熊燃烧的大火,仿佛是被双无形巨手中分劈破,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从中走了出来,那人的目光,以冰更冷,以铁更硬,似乎不带有人类情感。

    随着那人的扫视,所有跪在地上的叛军士卒,都仿佛怕冷似的,下意识的缩紧身子,颤粟起来。

    刚才对陆石武的害怕,是人类面对凶兽时,那种本能的恐惧,而此刻的颤粟,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臣服,在这人漠然冷酷的目光面前,他们觉得自己,卑贱的就象是跪在神坻脚下的虫蚁。

    因为那目光,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亡。

    一阵沉默之后,他们意外的听见那人,用低沉的音色宣布道:“弃械投降者,不杀!”

    “是。”

    刚才还狂暴如疯虎的陆石武,此刻,乖顺似猫般的退了下去。

    随后,在这到处都是火光,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随便一脚踩下,都有浓稠液体溅起的营地里,四处响起了代表胜利的高亢宣言:“恒少爷有令,弃械投降者,不杀!”

    没有多一会功夫,整个营地,除了身披内甲,手握狰狞长刀,来回走动的精锐以外,再无一名站立的叛军士卒。

    此刻,天色微明,从发动袭击到结束,应该还没有用到一个时辰吧。

    陆恒徐徐收刀入鞘,这可真是一把好刀,虽然杀了有四五十人,但鲜血顺着刀身的自然角度滴落而下,随手一挥,刀身便又灿然如新,刀刃处的锋锐凝成一线寒芒,璀灿凄冷,根本就不需要擦拭,自从陆黄氏当上陆氏长老以后,陆氏打造兵器的水平,整体又都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他下令不杀这些投降的叛兵,并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没有必要。

    自己以雷霆之威,一击破敌,十万叛军灰飞烟灭,表现出来的强大力量,足以达到镇慑各方观望势力的目的,如果连投降者,也都丝毫不留的加以诛杀,除了增加残暴的名声,并没有更多的好处。

    不过,平叛的战斗,也许还没有完全结束呢,南方三王起兵造犯,粮草辎重的准备,行军布略的动向,从已获得的情报中,都可以分析出来,在南方三王的背后,还有一些大门阀大州郡的身影,现在,到是该考虑,怎么去收拾他们的时候了。

    想割据州郡?想对抗朝廷?哼,只要有我陆恒在,便做梦去吧!

    这时候,满身血腥,神情兴奋的骆义走上前来,呈上长沙王李实,还有被陆恒斩杀的桂阳王李亥的头颅。

    “把这两颗头颅,给我悬挂到旗杆的最高处。”陆恒带着厌恶的神情,命令道:“对了,新都王李亮呢?”

    骆义回答道:“听说逃跑了,张锐那小子,仗着自己精通追踪术,领着他的手下,已经追上去了。”

    站在陆恒身后的陆石武愤愤不平:“妈了个逼的,我怎么就这么倒霉?!不但掉到水里去了,这几个大头也一个都没赶上。”

    陆恒不由微微一笑,随着他步入朝堂,日渐位高权重,当初随他一起征伐匈奴的得力干将,也都开始有了更高追求,大家相互之间飙着劲,这次奇袭叛军大营,向来自认天老大,地老二,恒少爷老三,我老四的陆石武,竟落了后,难怪在那里啮牙咧嘴,一脸的不甘心呢。

    “新都王李亮胆小如鼠,就算是真的逃脱了,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陆恒打量着杀声已息的叛军大营,忽然说道:“对了,你们去找几个投降过来的叛军,审问一下,究竟是谁,在为长沙王李实参赞机要?这军营的布置,还有叛军起兵以后的行军动向,其中不泛可圈可点之处,我估摸着,在长沙王李实的背后,应该另有精于谋略之士。”

    “去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

    天,终于亮了。

    在江夏城城墙的最高处,吴氏二公子吴良和陆奉川两人,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相隔数里的叛军大营,满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经过十四天艰苦的城防攻守战,时刻面对死亡的威胁,此刻的吴良和陆奉川,都象是老了十多岁,形消骨立,瘦的就如衣服架子般猎猎迎风,在他们的脸上,刻印着生命的艰难和世道的沧桑。

    他们都是半夜里,从睡梦中惊醒,而来到此处,在夜色中,惊讶的看见叛军大营燃烧升腾的火光,听着如山如海的各种声音,两人一头雾水,搞不清状况。

    “这,这是怎么回事?”吴良又惊又喜:“难道,是援军来了?”

    “很有可能,但”

    陆奉川有些不能确定的说道:“也有可能,是敌人假装大营被我援军偷袭,想诱使我军出城接应,好趁机夺城。”

    这些日子,叛军攻城,由急攻变为缓攻,花样翻新,各种卑鄙的招式都冒了出来,什么开沟渠引走护城河的水,什么用布袋垫高地面,什么挖地道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可谓集历代攻城法之大全,做为城防总指挥的陆奉川,已到了草木皆兵,怀疑一切的程度。

    “奉川兄,你的意思是说,假的?”

    陆奉川点了点头,露出一幅洞烛其奸的神情:“装得还真象,吴良兄,你听,这是竹哨声,当初夜袭穹庐山城,为了防止误伤自己人,我们陆氏族兵都是用口吹竹哨的方法,来辩识敌我,同时,尖锐的竹哨声,又能形成铺天盖地的强大声势,让匈奴人搞不清楚,来敌到底是有多少,从而胆寒丧失抵抗勇气,想不到叛军做假,连这一点也都给考虑到了,真不容易啊。”

    “但是,有我陆奉川,他们便别想”

    这时候,一声高亢的惨叫声划破夜空,遥遥传来,凄厉不忍卒闻,能让人寒毛都立了起来。

    “可是,奉川兄,我觉得不象是假的?你听,这惨叫声,多糁人,还有那火光”

    “假的!越象真的,就越是假的!”

    与其说是在给吴良解说,还不如说是,陆奉川在给自己坚定判断:“你想啊,叛军大营所立的位置,那是五要之地,周围布置了各种防御设施,怎么可能就毫无征兆的遭到袭击呢?你以为陆恒是神仙啊?假的!一定是假的!”

    “那,那万一要是真的呢?”

    陆奉川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什么万一,绝对不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吴良深受教育的点了点头。

    虽然说的人,信心十足,听的人,也觉得确实如此,但随着叛军大营中的火光越来越大,甚至还能看见一些凶厉劈杀的身影,还有很多叛军军卒,惊恐喊叫着,从大营中逃出,掉落到壕沟中,趴伏在铁蒺藜上,发出垂死的痛呼,两个人越来越没有把握了。

    难道,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奇迹?!

    天,终于亮了。

    整个叛军大营一派狼藉,投降的叛军士卒,在命令声中,正热火朝天的搬运着地上的尸体,受伤者的呻吟痛呼,此起彼伏,腥红的鲜血,在地上如同小溪般流淌蔓延,清晨的雾气从地上升起,又因为那地上,早已被鲜血浸透,所以升腾起来的雾气,呈现出花瓣般的淡红。

    一阵风吹掠而过,浓重的血腥气息,竟是如此的甜美。

    这,就是胜利的感觉。

    叛军大营的辕门柱上,悬挂着两个兀自还滴落着鲜血的头颅,暴睁的眼睛,显示着他们壮志未酬身便死的遗憾和不甘。

    飘荡在大营上空的王旗,就象是折翼的苍鹰般的堕落了下来,接着,升起的是一面血红旗幡,在风中猛然展开,曼舞狂卷,旗面的正中,书写着一个深黑色的‘陆’字,张牙舞爪,流露出君临天下,睥睨万方的恢弘气势。

    “万胜!”

    “万胜!”

    无数身披内甲,浑身血腥的精悍士卒,手举长刀,神情亢奋的站在那里,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喊叫,而陆恒,就站在这些士卒的最前端,承受着万众瞩目的敬仰。

    如果说欢呼声,是巨浪惊涛,那么此刻的陆恒,就是海边上高耸的礁石,因为巨浪惊涛的撞击,而显得更加伟岸巍峨。

    “恒少爷!恒少爷啊!”

    喊叫声响起,吴氏二公子吴良,穿着一件满是战斗痕迹的破烂衣衫,头发蓬乱,满面黑灰,拿着一柄卷刃的破刀,乞丐般的出现在营门的门口,他直楞楞的瞅着陆恒,脸上激动的表情,就象是在梦游。

    “铛”。

    手中的破刀,掉落在了地上。

    “恒少爷啊恒少爷!想不到,真的是你啊!”

    只听他嘶心裂肺的喊叫道,然后一步一趔趄,一步一踉跄,不停的摔倒在地上,又不停的从地上爬起,挣扎着向陆恒奔来,嘴咧的,都能看见后槽牙上的那片菜叶,在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陆恒也不再摆造型了,他一脸惊喜的迎了上去,两人的手掌在半空中相握,彼此情真意切的打量着对方,就象是失散多年的爱侣,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竟又奇迹般的遽然相逢。

    “恒少爷,暴风雨,我,我挺过来了”

    “吴良兄,辛苦你了,只是,你这衣服也太假了吧,再怎么的,也应该撒点血在上面”

    而此刻,在江夏城城墙的最高处,满脸胡子拉碴的陆奉川,骑坐在城垛上,看着前面那随风飘舞的陆氏战旗,象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正抽动着肩膀,失声痛哭。

    “恒少爷,妈的,恒少爷,真的是你!”

    他忽然意识到,这辈子,他要想超越陆恒,实在是太难太难了,那种获救的喜悦,和痛苦的发现,心中的目标,竟是如此难以实现的失落,交织在了一起,形成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让他一时间,不能自抑。

    当天下午,张锐率领他的属下,回到大营,献上新都王李亮的头颅,据张锐说,新都王李亮在慌乱的逃跑中,掉落到了陷井里,被陷井中的竹枪,给扎了个透心凉,在被他找到时,还只剩下了一口气,不停的念叼着安全第唉,安全第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狗屎运!妈的,真他妈的有狗屎运!”

    站立的众将中,陆石武嘀咕的声音最是响亮,也就半天功夫,陆石武便有了‘落水勇士’的称号,这对他来说,可是巨大耻辱,他现在一门心思琢磨着,就是如何才能把失落的面子给找寻回来。

    而此刻,捉拿神秘人物姜先生的事情,却还没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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