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领了左金吾卫中郎将,南府十六卫又盘根错杂得紧,若非圣人命他来宣旨,他又带上了姑姑的嫁妆单子,打算将寄放在沈家的嫁妆悉数还给沈曼,也不至于偷得半日清闲。

    这些年来,他为替代王奔走,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练得炉火垂青,本打算哄得代王开心,趁机再提于氏挪用沈曼首饰的事情,将这根刺给拔了,以待时日抹平。一见最得沈曼信任的七月走进来,附耳对沈曼小声说了什么,沈曼竟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做侄儿的就猜到姑姑的难处,不敢再提什么扫兴的事情,连忙起身告辞。

    秦恪不明所以,还要挽留,秦琬却走到父亲的身边,轻声道:“阿耶,程方回来了。”

    程方

    秦恪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程方回来沈淮跑什么忽想到自己昨儿吩咐程方做的事情,神色就沉了下来。

    见到沈淮略有些惶恐的神情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秦恪好容易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意,让对方离开,这才有些不高兴地问:“都接回来了”

    “月娘没直说,我觉得”秦琬指了指沈曼和七月,对父亲咬耳朵,“似乎有难处,不方便说盛世容华全文阅读。”

    难处什么难处难不成觉得代王府的总管不够格,非要他这个王爷去迎接他们么

    秦恪本就对这些无法与自己共患难的妾室十分不满,如今一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她们败坏自己的兴致,不由抬高声音,话语中也带了一抹冷意:“七月,有事大声说,不要遮遮掩掩。”

    七月唬了一跳,忙不迭跪下,沈曼见状,嗔道:“孩子们都快回来了,这又是哪来的火气呢”

    听沈曼这么一说,意识到自己误会,秦恪不免有些讪讪的:“既然都回来了,那么就让他们进来吧我也好久没见着他们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既有些感慨,又有些惆怅。

    秦琬伏在父亲的肩头,好奇地看着来人。

    她倒要看看,被阿娘如临大敌的周红英和秦敬,究竟是什么货色

    不消多时,一男二女鱼贯而入。

    他们走路的姿态非常优美,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优雅,让秦琬意识到父母说得“裹儿很多浸透在生活中的礼仪都不懂,会被人嘲笑”是什么意思。他们的相貌亦非常出挑,为首的那个男子眉目如画,桃花眼含情脉脉,眼角的泪痣更添几分妖娆。若论姿容,纵与卫拓相比,亦有一拼之力,一个是九天谪仙,一个是千年妖精,不过嘛。秦琬还是欣赏卫拓的风姿,裴熙的锐气,眼前这位略阴柔了些。

    至于身后的两个女子,皆已展露少女的风姿,身段窈窕。左边那个鹅蛋脸,柳叶眉,观之可亲;右边那个眉目清艳,难描难画,见之忘俗。

    秦恪一见他们,脸色都变了:“怎么就你们三个老二呢老四呢大娘呢”

    被他的态度所吓,左边的少女“扑通”一声跪下,男子见状,忙不迭伏地,右边的少女慢了半拍,却也很机灵地随兄姊跪下。只见男子抖抖索索,声音颤抖:“儿子,儿子不知。”

    秦恪自己见了圣人,就如老鼠见到猫,见到儿子有学有样,他却不乐意了,怒道:“你不和他们住在一起怎会不知”

    “二兄与四弟并未与儿子一起,大姐也不曾。”秦放忙不迭为自己申辩,万分委屈地说,“沈公爷为我们置了宅子,就在平昌坊,可周、王二位姨娘说,她们可以去投奔兄弟,故”

    秦恪闻言,气了个仰倒。

    他被流放到远方,作为王妃的娘家人,沈淮帮他照拂庶出子女天经地义,难不成会害了他们将不信摆在脸上,连沈淮帮忙置办的宅子都不住,跑回娘家去,扇得还不是秦恪的脸

    对于秦放的话,秦恪没有不信的道理周氏和王氏终究是沈淮的长辈,她们去“投奔兄弟”,沈淮还能硬拦着不成故他脸色又坏一份,命人唤程方来,问:“怎么他们不肯过来”

    他倒没疑心程方故意给周红英等人下绊子,事实也却是如此,程方千伶百俐的人,怎么会做落人话柄的事情只不过呢,去接代王妾室和儿女的时候,他带的车是按人数来点的,就加了几辆拉货用的骡车罢了。

    王、周二家供自家的姑奶奶和代王儿女如同祖宗,周红英又有个永安侯府出身的儿媳妇,秦敬这些年在外头混,灰色收入不少,想凭这么几辆车就装下全部家私,可能么但若不一次性将东西带回来,再派人回来拿到了王府,做主得就未必不是她周红英的人了,到时候物件一造册,很多好东西的来历,可不就说不清楚了么故程方说得特别坦荡,堂堂正正,无愧于心:“回殿下,大娘子的太婆婆正病着,脱不开身。二郎君已成了家,清点家私、雇车、雇人,都需要时间,便命奴婢先回来了逆天狂女:异世首领的克隆妻最新章节。”

    秦恪不听解释还好,一听差点气得说不出话来。

    得,不是装腔作势要拿乔,顶多是女儿的婆家听说媳妇生父回来,恐她有生父撑腰,变得骄狂,便打算拿捏她一番。至于儿子,娶得是侯府千金,十里红妆,偌大家业,自然要仔仔细细地清点。

    内宅的弯弯绕绕,秦恪不懂,但他不是傻子,人情冷暖还是知道的。他身为皇长子,回了京,封了王,别说大女儿的太婆婆病了,就是她的夫婿死了,不行,不能这样诅咒女儿,那么,就是她的太婆婆死了,只要自己想见女儿,她都得高高兴兴地回来,有谁敢拦偏生秦绢的婆家就这样做了,做得大大方方,将拿捏她的意思摆在明面上这是何其污糟、短视、没眼色的婆家,周红英的心究竟黑到了什么地步,居然给秦绢说这样的亲事

    “程方,你再去一趟,去大娘那里。”秦恪想喝茶,却发现被自己一握,茶盏和茶碗微微碰撞,声音在寂静的房内显得极为刺耳,气得将茶碗一扫,高声喊道,“如果大娘的夫家不让她回来,从今往后,他们就别想上代王府的门了”

    秦琬安抚地拍着父亲的脊背,给他顺气,柔声道:“阿耶也不必将情况想得太过糟糕,今儿不是休沐日,挡回程方,应是后宅女眷擅作主张。咱们等到明日,若大姐的夫家仍没有个明理的人前来赔罪,这般不懂君臣之分,不懂孝悌之义的人家,我代王府可不敢与之同立一地。”

    秦放听了,不由咋舌。

    这位嫡出的妹妹好生厉害,不说则已,一说简直是要断贺家的根啊

    代王再怎么没希望继位,那也是板上钉钉的皇长子,圣人亲封的代王,如今的宗正寺卿。贺家算什么最出息的男人也不过是尚书省一个不入流的令史,连个品级都没有,若得罪了代王,让秦绢和离,另择良人出嫁也就是代王一句话的事。如此一来,贺家还能有什么前程和离的娘子难出嫁那也得看什么人家再过大半年就是春闱,天下士子齐聚,无不渴望权贵提携。代王的庶长女,别说嫁过一次,就是嫁过十次八次,照样有人抢着娶

    被秦琬这么一说,秦恪也觉得很对,妇道人家多半盯着后宅一亩三分地,闹不懂事情轻重无可厚非。若贺家的男人回了家,知晓这件事,还不思悔改,那就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看一眼都多余。

    沈曼看着跪在堂中,惶恐不安的三人,语气中带了一抹怜惜:“恪郎,你莫要吓到孩子。”

    从“大郎”到“恪郎”,夫妻俩的关系已然更进一步,秦恪点了点头,让秦放、秦织和秦绮起来。

    沈曼给他们赐了座位,目光停在两个庶女身上片刻,方望着夫婿,微笑道:“恪郎,你看二娘、三娘,十年未见,规矩半点不落,可见李氏将她们教得极好。”

    秦恪也看了看两个庶女,见秦织也有十七,却未说婚事。听秦放的意思,李氏也一直住在沈淮安排的宅子里,没闹什么幺蛾子,可见是个本分人。虽说他心有芥蒂,不乐意见到这些妾室,却也不介意给对方一点体面,便道:“既是如此,李氏的份例便按孺人来吧”却丝毫不提晋封之事。

    听见夫妻俩的对话,秦绮撇了撇嘴。

    她这辈子的生母美则美矣,却是个将“贤良淑德”“上下尊卑”刻在骨子里,把自己摆到奴婢般卑微位置的封建女子,对待亲生女儿毕恭毕敬,隔着距离,却将她们拘得死死的,半步都不准出去,唯恐她们坏了皇室名声。闹得她来到这陌生的时代十四年,生活的地方除了代王府就是平昌坊五福胡同,竟未看过偌大长安几眼,更别提发挥聪明才智,做点小生意了。

    李氏不争不闹,恪守本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个媵妾秦绮小心翼翼地觑了沈曼一眼,见代王妃脸色蜡黄,神情匹配,姿容远逊从前,对代王的影响却非比寻常,立马拿定了主意婚姻大事,讨好木头似的生母压根没用,得让这位嫡母高兴,自己才能过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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