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琬和裴熙眼中,鲁王自是出了大大的昏招,落在一般人眼里,却是极为正常的做法争储固然你死我活,真弄到结果未明朗就执行消灭的,却是极少数。这事放谁身上都怕,万一像春秋战国时代一样,死士涂漆吞炭,给你来个“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光是想想都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鲁王贵为天潢贵胄,一呼百应不假,可真要说他的府中是铁桶江山,没半点漏洞一胎两宝:高冷老公呆萌妻。莫说旁人,就连他自己也是不信的。再说了,真要刺杀,只要找对时机,譬如博浪沙,或者选对能人,来个彗星袭月,白虹贯日,生还的希望岂非渺茫

    人往往会以己度人,自己是怎样,便觉得别人也会怎样。鲁王不顾脸面也要保全性命的做法,虽让他的名声一落千丈,却也让很多人先入为主,留了印象,私底下看魏王的眼神忍不住就带了几分畏惧。

    魏王命人刺杀韩王,自然想了一连串栽赃陷害的好方法。谁料鲁王竟这样不走寻常路,突如其来的一招,将魏王的全盘计划都打乱了魏王的自污,多用在旁人身上,百般体现自己母、妹的愚蠢、自私和任性,以展现自己的无辜,塑造一个被拖累的形象,从中谋取好处。这样的手段已经被秦琬和裴熙想办法揭破过一次,自然是不能再用了。鲁王的自污,却是实打实的,没人能说他从这件事中捞到好处。

    圣人的心思,大家都明白,通敌叛国的赵王庶女,圣人尚不愿对方远嫁,何况鲁王得力呢国力鼎盛,却将很可能未来真做公主的宗室女和亲,大夏还丢不起这个脸。可越是如此,大家就越觉得,鲁王退让得实在真实。毕竟,只要做了这么一桩事,鲁王与大位基本上就无甚缘分了,却也因为“和亲有功”,新皇帝轻易动他不得。

    人家的女儿都去和亲了,你却着手对付人家的父亲,往轻里说,这是给和亲公主没脸,让对方没后台;往重里说,便是毫不在意两国邦交了。碰上个气性烈,手腕狠的,直接就投靠敌国,谋划着怎么带大军攻打故国了,理由也很简单,你都不在意我的死活了,我还管什么国家大义

    真要鲁王登基,莫说旁人,蜀王一系就第一个不依他们怎敢让真公主为自家孩子顶包鲁王一世不得意还好,一旦发达了,岂能不翻旧账宗室尊贵不假,哪能胜过皇帝故他们坚定不移地相信,鲁王真是怕了,宁愿做个孬种,放弃一直以来的好名声,也不想死。

    如此一来,他们的心思就复杂了。

    鲁王登基固然不好,可魏王观他行事,实在不是个东西啊亲弟弟说杀就杀,更不要说他们这些堂兄弟了。

    蜀王原配嫡出的那几个儿子心想,咱们对魏王,实在算不得恭敬,谁让他出身太低,皇子有个奴婢外家,始终是一件丢人的事情,看不上眼也正常。虽说没人傻到明着对皇子表露鄙夷,不如对旁的皇子热心、恭敬却是肯定的,落在魏王眼里,若他多想,指不定就怀恨在心至于那些蜀王续弦所出的,或者孺人、媵妾之子,心道我等虽不如几个兄弟,这些年养尊处优,却也不是没脾气的,不可能做魏王手中的牵线木偶,他让咱们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更何况蜀王一系多子多福,姻亲也多,谁都不能担保自己的姻亲能半点不出事。万一要是谁招了魏王的忌讳,让魏王对他们动手,嫡支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命,他们这些旁支又该怎么办

    这便是魏王被褫夺了权势的坏处了,若他还是之前那个隐形太子,知道弟弟受伤的消息再正常不过,又能出入宫禁,为自己申辩。一旦两边扯皮,就会让旁人眼花缭乱,不知该听信谁的,鲁王的自污说不定还会有欲盖弥彰之效。可魏王被圣人勒令在家里闭门读书,江家虽然为他说了一次话,却因为刘开归来,邓疆下狱而破坏殆尽。鲁王又对魏王颇为了解,明白用正常手段是没办法辩驳的,心一狠,连名声都不要了。

    这等鱼死网破的无赖打法,也就是仗着圣人儿子少,只能从他们几个人中选继承人,若是儿子多,谁敢这样不要命地折腾

    他们似乎忘了,圣人儿子虽少,却不独独只有他们两个。

    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圣人是真的厌烦了。

    魏王和鲁王,一个说不清楚,一个本性凉薄。这样的人未必治理不好江山,却难以将大夏维持在正路上。路子一旦歪了,皇朝能延续多少载便很令人担心了。故他拿定了主意,频频招秦恪进宫,顺带着,也经常把秦琬喊上。

    圣人的这番动静自然瞒不过旁人,消息灵通的一打听,又有些迷糊圣人召见秦恪,并没有谈任何朝政,甚至问都没问一句闪婚9分9秒:大牌甜妻难搞定下载。只是让儿子陪他读读书,或者追忆一番过去。为此,甚至将秦琬也带到了藏书楼,让秦琬捧了很多珍本回去,无不是名家注疏,说是万金难求也不为过。

    读书与治国,终究是不一样的。哪怕“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也有“纸上谈兵”的前车之鉴。圣人若要栽培长子,便不可能是这种样子,再怎么说,也得让秦恪带个儿子进宫,而不是女儿,对吧

    在绝大多数的人里面,无论是继承还是辅佐,都是只有男人才能做的事情。圣人的举动很好地麻痹了大家,包括秦恪,只有秦琬隐隐猜到一丝圣人的想法,心中激动不已,却没有和任何人说。当然,裴熙也猜了出来,顺便提了一句,他能想到的事情,卫拓也能想到。所以,秦琬千万不要对户部打任何主意,卫拓可不是寻常人,裴熙都没把握能瞒过对方,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匡敏见大势快成,便依照秦琬的心意,对魏王递了一条消息,指出圣人已经被各种线索给带偏了,他觉得韩王之死是鲁王做的,却因为朝臣的看法,不好立刻令您复起,加上蓝丽妃吹枕边风,圣人的心思便有些动摇,越发认定鲁王是被诬陷的。这等时候,迫切需要一个超然物外,身份足够的人为您说话,您才能重回朝堂。

    不回朝堂,便没有权势,没有权势,便不能与鲁王争锋。

    若魏王不似平日焦躁,定能明白,圣人并不是一个任由朝臣左右的人。但匡敏说得在情在理,也利用了一个大家对老年人,尤其是老迈皇帝的普遍认知,即日渐昏聩和爱惜羽毛。

    匡敏投靠魏王后,帮他做了许多事,尤其是怀献太子一事,一旦揭露,两人都落不得好。正因为如此,魏王对匡敏,只是怀疑对方为了保命,很多话不敢说,却没怀疑对方内容的真伪。匡敏这么一说,他想着觉得也是,便命人将苏喊了过来。

    夏日炎炎,春熙园却一派凉爽,秦琬坐在葡萄树下,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讽刺:“人送走了”

    还不等陈妙说什么,常青从阴影出现身,义愤填膺:“县主,这也太欺负人了”

    苏和邓凝的交情已经从“相顾无言”到“心意相通”,就差没有裸裎相对了。若不是常青帮忙打掩护,处理证据,还不知道他们要被发现多少次。他们的相处,常青纵没看全,也目睹了十之七八,越发为秦琬不值苏对邓凝,那是真心的好,真正的爱,满腔情意倾注在她身上。就连常青这等局外人都看得出来,毕竟,热恋与搭伙过日子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倘若他们一个不使君有妇,一个罗敷有夫,倒也能算天造地设的一双。

    常青对红杏出墙的女人本就有心结,目睹二人幽会不说,还要帮忙收拾烂摊子,心气实在不顺。如今见魏王势弱,有求于长兄,苏便来示好,偏偏还装不出特别柔情蜜意的模样,简直想一刀劈在对方的脸上。

    你以为你是谁略微放低身段,县主就能与你和好如初你给县主提鞋都不配

    义愤填膺的常青浑然忘了,这世道的男人,十之都是这样,占据绝对的主动。哪怕委屈了妻子,略给个好脸色,妻子便会感动非常,即便是装,也要装出这幅模样对处于弱势的女人来说,丈夫给了台阶就要下,否则便是不识抬举,与当家做主的男人对抗,苦得还是自己。

    秦琬按着太阳穴,只觉反胃得很。

    苏的心思,她一眼就能看穿,骗过对方也很容易,但魏王想要麻痹住魏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可若不能将对方稳住,就不能起到让两王同时彻底失去继承权的效果。

    圣人的决定固然偏向长子,却是能随时更改的,秦琬要得,是斩钉截铁,无可违逆的现实,而非圣人的一时兴起。

    夫妻和好如初,就免不得要一想到这里,秦琬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咬了咬牙,郁郁道:“拿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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