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束起来冠还没戴,坐在朦胧的晨雾中,如斜斜一枝翠竹飘逸,等她坐下,漫漫说些闲话,“才刚赵大人来请,叫去他府上住,不过是逗留两天,等运河破冻好走船,哪那样麻烦,偏他又说三天后是孙子周岁请去喝酒,拒其一不能拒其二,这倒不好不去了,少不得又要耽搁几天。”

    这家常说的,怎么有种跟她解释的感觉,她不好接口,转脸正好见鹿鸣捧了髻冠来,通体黑色绣祥云暗纹,重启话茬说,“我要多嘴问一句啦,王爷还有旁的冠吗?”指指六王衣裳,“王爷今日穿的淡灰,不配黑色,若有银灰镶东珠的,再配一支细长的簪子才叫相得益彰。”

    男人么,历来对穿衣打扮不太上心,不比女人,从头到脚的打磨仔细。何况……六王早年叫人传的那样,心里有些不足言说的软肋,对于容貌一事,一直没什么信心,也看的格外淡。

    换了顶银色镶宝石东珠的冠来戴上,鹿鸣还多此一举的捧了铜镜来,他有些不好意思,远远看了两眼,翘起嘴角说,“你真是好眼光!”话一出口竟觉得羞愧,夸不夸的,无论怎么说,都像是自夸,忙又说别的,“既要在这里逗留几日,久呆也无趣。不如上街转转,离城里也不远,早些出门也能逛个够。”

    南栀不爱凑热闹,也不爱麻烦人,难免要拂他好意,“打过年就没消停,我这头昏脑涨的,难得能够躲回懒,安安静静呆几天,比什么都强。”

    六王也是感同身受,“你还别说,真是这样。迎来送往的没个消停,过年还真没意思,幸好已出了正月,再有半月到了金陵,山高水远,总算清净了。”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总是能够有话说,说起来还都是感同身受,以往碍于身份碍于性别,恪守礼教,远远的观望,如今做了朋友,寥寥数言,竟也合心合意,不得不令人惊喜。

    倒真是躲懒,几日来各自看着闲书,轻易不出门,偶尔兴起凑一起下棋,棋逢对手,也是酣畅淋漓。

    第二日六王该去吃酒,晚间还特意嘱咐鹿鸣来请她配衣,原本搭好的衣裳什么都好,就是腰带选的太素净,深灰色的大袖衣,月白的腰带,中规中矩不出挑。

    南栀另挑了一条铁锈红滚金边镶白玉的做配,看得鹿鸣胆战心惊,“您下手也忒狠,这个色儿好是好,爷不常穿,您觉着真能行?”

    换了别人撑不起来,可六王那身架子,南栀笑眯眯的,“听我的准没错儿,包管艳压群芳!”

    ☆、机缘

    就跟喜欢怀微,觉得谁不喜欢她才是不对一样,她觉得六王那么好,不能由着外头人那样说他,他的风仪该让所有人都领教。

    南栀一面想一面卷起袖子洗脸,不出门不上妆,清水流淌过眉间,一张光致致的脸庞,不怕见客,只是没料到这么晚还有人来,在外头剥剥的敲,雁引去应门,来人停在门外,恭恭敬敬递上请帖,眼睛也不敢抬,“小人是太守府上的,奉命来请姑娘明日去吃酒。老爷说了,原不知姑娘也随行,如今才来请,姑娘千万别见怪。咸若馆里的赵姑姑跟我们府上是本家,姑娘赏脸去坐坐,也叫我们老太太宽宽心。”

    以前也听赵姑姑提起过家里,父母走的早,也没有兄弟姐妹,叔伯家里待她虽不薄,却也始终隔了一层,进宫时间久了倒觉得很自在,到出宫的岁数上,千方百计讨了恩典留在宫里做女官,一门心思钻研起学问来。

    如今赵家还有人惦记,她也不好不去,只听说是小儿周岁,倒一时没有合适的物件可送了。

    翻箱倒柜,一筹莫展,出门在外带的东西本就有限,又岂会带什么金贵的孩童礼物。

    没法子,只好跟六王求助,总是欠他情,硬着头皮去,破罐子破摔,反正也不差这一回了!

    六王倒大方,叫鹿鸣拿出预备的礼物来,让她自己挑,“金碗金筷子勺子是一套,项圈儿跟金镯子也是一套。还有长命锁那些小玩意儿,你觉着哪个好就拿。”

    他本不在意这些,又这么大方,南栀却还是红了脸,“也不晓得他们这里随礼都什么准头,就怕我拿不准叫人说小气。实在是不好意思,您把项圈金镯子匀我,改明儿我另做个扇套谢您。”

    不白拿人东西,这是好品行,六王很赏识,“行呐。只是这赵大人不会请人,跟赶着饭点儿请人吃饭一样不诚心。要说他这耳报神可不灵通,这都几天了!才晓得你也随行!”

    南栀噗嗤笑起来,拿了项圈儿告辞,夜已渐深,的确不宜久留。她还穿着白天的褂子,淡粉的颜色在灯下映照出莹莹光晕,头发散开绕在胸前,唇红齿白,美得格外鲜明。

    六王不敢再看,下意识调转过头,“回去早些歇息,明日我带你一道去。”

    你来我往的,朋友处着处着就熟识了,南栀宽宽心心觉着六王真是个好朋友。

    怕他久等,第二天一早就起来,总归要见客,素面朝天的不像话,特意打扮了一番,挑了件月白底绣粉色合欢花的对襟袄子配水绿的长裙,发髻倒简单,倭堕髻上缀支雀首步摇,只是难得的涂了一层口脂,明艳艳的像流光。

    登车的时候六王盯着她看了好几眼,她不明所以问了句,六王倒只是笑笑,驱马前行。

    不能怪六王故弄玄虚,只是他实在不晓得说什么好,光鲜亮丽的跟春天开出的花儿一样,他满心想夸好看来着,又怕太孟浪,唐突了佳人,他可不会哄!

    到了赵府,六王自然被奉为座上宾,连带着南栀也沾光,是赵太太亲自招待,领去后头女眷的屋里。

    一屋子莺莺燕燕,总归免不了一套客气寒暄,她是生人不好多话,却也不能干坐着显得太孤高,有会周旋的递话来顺着话头说几句,倒也其乐融融。

    赵太太忙了一圈儿,领了位叼着烟枪的婆婆进来,手把手搀到南栀跟前,“这是我们赵家的三老太太,赵夷的亲奶奶,快七十了,没别的毛病,就是眼睛看不见。宋姑娘受累,陪老太太说会儿话吧。”

    南栀连忙站起身,安顿她坐下,端茶递到她手里,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光摸摸你这手我就晓得你是个漂亮姑娘,只是你别不高兴,老太太我不爱喝茶,只爱烟枪跟话梅糖。”

    真是个好玩的老太太,南栀也愿意多陪她,“赵姑姑也爱吃糖,原来是承您衣钵。头先我还忧心她岁数大了牙口不好,现在看见您我可就放心啦。”

    “你嘴这么甜,恐怕也吃糖了!”老太太哈哈大笑,笑过了又说,“阿夷脾气是像我,只是命不大好,父母缘薄,照这样看,子女缘也薄。不过也不碍事,我跟你说,我在远亲里选了一双家道艰难的儿女认到她的名下了,不管她在宫里呆多久,好歹百年后有后人替她哭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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