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貌不惊人的男子。三十岁。中等身高,身材偏瘦。他父亲与爸爸是多年相识的老友,身家不低。由母亲陪同而来。据说留过学。

    我留意到他手指病态的白,又短,并不好看。笑起来脸颊僵硬。细瘦的肩膀勉强撑起阿曼尼的灰色西装。

    我忽然笑出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忽然想笑。

    他们带着疑问的眼光齐刷刷地看向我。尚雯婕也转过头看我。

    我低下头,嘴里一连叠声说着抱歉、抱歉。起身仓促离开座位,脚下跌跌撞撞好不狼狈。

    转出豪华饭店金碧辉煌暴发户风范的大门,靠在角落的墙壁上再也忍不住地大笑出声。

    曾经天真地以为一次性高潮可以解决一切,却发现自己实在傻得可以。如果她不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忍受那样一个平凡的男人占有她的可能。

    夜色初上。我疲倦地闭上眼睛。单手遮挡在眼皮上,感觉到手背上一片温暖的湿润。

    只是即便在那样的时刻,我依然没有责怪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四十七}

    一刻钟之后,我回到那个饭局。

    那个男人并没有怎么说话,都是他母亲在问。有什么爱好?喜欢什么牌子的衣服?念书?吓,九月份开始去念研究生?女孩子书读那么多有何用?寻门好人家嫁掉才是正经事。

    我几次有翻桌子的冲动,却不得不佩服尚雯婕的从善如流。

    她面上始终静默,偶尔微笑。得体乖巧的样子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从那个莫名其妙的饭局中出来,我一个人脚步飞快朝停车场走去。

    心里堵得慌。靠在车门上点了烟。

    她脚下踉跄着一歪一歪走过来。头发在背光的阴影里遮住了眼睛。

    心下一软,还是忍不住把烟掐了过去扶她。

    怎么这么慢?嘴上禁不住嘟囔,我伸手过去拉住她的胳膊。

    单独跟他聊了两句。她也没有拒绝我,只这样淡淡地答道。

    我手一顿。

    你真的要跟那种人交往?!声音止不住骤然提高。

    哪种人?她眼睛抬起来,直直地看向我。

    就是那个三十岁了相亲还要妈跟着的人!我忍不住出口讽刺。

    她嘴唇张开,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不可以么?

    我一时哑口无言。

    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理应适可而止。过了那个界,就是僭越了。我有什么立场过问干涉她的私事?真是太可笑了。

    你说的对,没什么不可以。我自嘲地笑。这是你的事,只要你愿意怎么都行。是我多管闲事了对不起,但是......一口气说到这里,我顿了顿。但是那个人......尚雯婕,你确定?你能不能对自己负责一点?!

    话音一落,周围很快安静下来。空气压抑得人连喘口大气都不敢。

    力扬......她忽然叫我的名字,尾音不经意地微颤。我已经三个多礼拜没有听过她叫我的名字。那一瞬间心就像被那道又轻又软的声音揪住了一样,丝丝的疼。

    如果是更好的人......就可以么?

    我怔住。强忍着心疼,我别过头。......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她声音不大,但是口气坚决。她在质问我。

    抬起头,我故意忽略她的问题,冷淡地说:我送你回去。

    她手指陡然攥紧我手臂处的衣服,整个人低下去。

    怎么了?我低头看她,以为她脚又疼了。现在可以换了,这么晚了没人看你了。作势我便要弯下身去脱她的鞋。

    她明明死死地抓着我,却又抗拒着后退。头摇起来。漆黑的发丝在蔷薇花香的空气里摆动出一个让人心颤的弧度。

    不要......她声音莫名哽咽了。

    既然厌烦了......就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内心震荡,呆楞在原地。

    她猛地抬起头来。眼眶已经憋得红红的。我以为她还会再说些什么,可是她没有,她只是那样倔强地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眼泪便终于挨不过地心引力作祟,寂寥地滚下来。

    我想伸手抹干她脸上湿润的水痕,可我知道自己不能出手。一出手,谁知道就不会是下一次的万劫不复了呢?

    于是我笑了。我扬起嘴角皮笑肉不笑。曾经却有很多女人说我这样笑很邪气,很好看。

    我拉开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你以为我想对你这么好么?今天是我自愿陪你来这儿耗了一晚上相那个傻不拉叽的亲的么?尚雯婕亏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你现在这副样子很难看你知不知道?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你知不知道?!

    她不可置信地怔怔看着我。眼泪忘了流动,卡在下眼眶晕开了睫毛膏,墨色稀薄的痕迹灼痛我。

    我有点后悔自己说了重话。可是已经无法挽回,只能嘴硬到底。

    她突然转身低头朝停车场出口处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我跑了两步追上去。你干吗?!

    她不说话,用袖子狠狠抹了两把脸,闷着头走个不停。走得太快,脚下一崴,人朝地面跌下去。

    我手快拉住她,差点支撑不住两个人一起倒下。她死命挣扎。我同样死死地不放手。认识她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她脾气到底有多倔。

    忽然她停止了挣扎,僵硬着身子任由我搂着。意识到了之后我把手松开。

    她已经恢复了以往冷漠木然的无表情的样子,眼睛缓缓地抬起来。我只问你一句。她这样说。

    我心下忐忑,却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地与她面对面。

    你有没有爱过我?她定定地看着我。妆化开了的一张脸黯淡模糊。

    那一刻鼻端尚存她香水颓败的味道。阴暗潮湿的停车场里风从四面八方刮进来,却寻不到出路,徒然地消亡腐朽。

    我头低下去。额发扑落落掉下来,遮挡了眼睛,遮挡了往事的羞耻甜蜜。在这世上我孤立无援。除了自己。

    我说,有。

    她笑了。不过我并没有看到。

    然后她说谢谢你。够了。

    年少时诸多世间细微美好无从发觉。只因自身贪恋,便任由太多不甘侵蚀心灵。沧桑人世起伏不定。原本就是不可控的事情。只是爱总让人有太多期许。如同风浪席卷,无法不忧不惧。失望只因曾经心存希望。而冥冥中一切却早有定数。不该你的,总不会是你得。

    那一刻我内心凄楚,却无从倾诉。

    爱已变成一场巨大的哀痛。再多不甘也无大用。并非世间不仁,他人不义。只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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