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我身边。

    我收他做了徒弟,令晗儿教导他。

    之所以不亲自教他,一则实在太忙,二则,他实在是,和我有些八字不合。

    当然,最最主要的原因,不过是我懒。

    我在晗儿身上已经耗尽了一世的耐心,又逢大战在即,实在没有精力去教第二个徒弟。更何况一开始,我对梓生的态度,只不过是物尽其用而已。

    利用他的灵血,我可以施展摄魂一系的咒法,操纵他人记忆与心智,主要的目的,自是拿来保证臣子属下的忠心不渝。

    若要发动堕世之战,吾族上下必听我之命为我所用,不可有半点偏失抵牾。然而我族的传统政权并不容许我集权而制,任何改革又势必引来无谓的流血牺牲,且,我也不打算让皇权成为我徒子后代的桎梏,是以权衡度量下,利用摄魂咒强迫合议会乖乖听话,是为最便捷也最有效的上上之策。

    再后来,我还让梓生寻着些可堪一用的濒死之人,帮我做了十二只傀儡,用以做一些,不太方便亲自为之的事。

    十二傀儡的前十只,皆是彻底失了本来神智的哑巴,我以十个月份的雅称命名之。而最后的两只,会说话,有简单的思考,能够做一些更加复杂的工作。

    我以自己和云初的名字,为他们命名,出云,长天。

    当年晗儿入狱后,我遣散了殿中所有的侍从,梓生也不知所踪,陪着我的,便只剩了这些,看上去呆呆傻傻,根本算不上是人的傀儡们。

    那时候,我时常拉着皋月的手,问他,晗儿去哪里了?

    他有留个信给我?

    他,还会回来吗?

    晗儿,我的晗儿……真的不会回来了?

    而今时雨已替晗儿死去,长天不知所踪,其余都还在我身边,他们陪我度过了千年的伶仃孤寂,或许,也将陪着我一起,步向生命的终局。

    来年坟前春草生,伴我飨我复何人。就算魂飞魄散,我也会孤单。

    即便只是傀儡,我或许,终还是更愿意视他们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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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千年间,另一件更令我欣喜若狂之事,则是晟历一万三百年,晗儿突破大限,修成神魄。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仅不过一千一百岁,他做到了,如此轻而易举又理所当然的做到了。

    我入历瞿炼狱终得成神,或多或少有机缘巧合,而他,却全然是靠自己的努力,依据我族上古典籍遗留的方法,凭借族人供奉予他的元灵,修出属于他自己的神魄。

    当年始尊据此尚差一步,我族数万年族史,成此事者不过他一人!

    传闻当年神主抛弃我族,选择十二天神及其族民,便是因我族骨体不如十二天神纯质无瑕,然而直至如今,十二天神均未修炼成神。却是我和晗儿,成为了真正的神祇,达成通天修为,驱策宇宙轮化,更可与天地同寿,不老不死,永世长存。

    因为并未如我这般沾染过多魔气,晗儿的灵光,乃是纯粹的金色,那天他出关之时,整个曜忝殿,整个天墉城,乃至于整个影月林地都浸沐在那昭昭煌彩之下,我仿佛看到他高居神座之上,如极星朝阳般普照世间众生。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翩跹飞舞的发,流风卷云的衣,朗目剑眉的每一处轮廓都渐渐清晰可辨,他在长道的那头唤我,仍是那清朗柔和的声音,师父。

    如纤歌,如玉鸣,如一江春水暖彻冰心,我竟激动到险要流泪,这是我的晗儿,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还有什么事,能比看着他振翅起飞的一刻,更能令我发自肺腑的高兴!

    更何况,他能修出神魄,无论对我,抑或对族民而言,都是何其有幸!

    只叹年年物是人非旧人西去,岁岁朝花开落今不复昔,永生之路何其凄零,因为晗儿,我终不必一个人孑然独行。

    更因晗儿,我可以不再挣扎于要用多少族人的生死去搏一个胜局,若他加紧修炼,千年之后,与我夺下神主之位不过探囊取物,我族,也终可以来去于洪荒宇内,凌驾于六界之上,再不必屈身苟存于魔域废土,颠沛潦倒,朝不保夕。

    我就那样呆愣着看,仿佛那便是天下最大的至宝,怎么看都看不够。我甚至忘了自己该上去抱住他,再不吝惜美言地夸赞,直到他终于跪到我面前,才发现,有些东西,终已不复曾经。

    我俯身扶他,拉起他双手握在掌心,平凡本真的一笑,说,很好。

    很好,真的很好。

    毋论如何,我终于可以长长松上一口气,享受到哪怕片刻的安宁。

    可哪知,也真的,真的只是片刻安宁。

    晗儿成神后,与我说,想出去走走看看,我欣然应允,嘱咐他多加小心。

    孰料他一去三年不归,回来后似就生了心事,某日里,忽然来问我:

    “师父,您预言的那场灾难……真的会发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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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是白昼初明的清晨,苍山翠海环绕在侧,雾霭缥缈远衔青空,曜忝殿穹顶悬台,我和晗儿,剑拔弩张。

    不错不错,真不错,彼时之前,我可从未料到自己也会有和晗儿武决的一天,什么天大的事不能杯酒言和释前嫌,更不可思议者,他与我争执的原因,竟不为自己不为族人,而是为魔族十二部的蝼蚁请命。

    他说,就算卜天祭绝无漏算灾难已近在咫尺,就算堕世之战已是不可不行的决策,就算为了留下退路,魔域必须为吾所控不留祸患,对魔族赶尽杀绝,绝非仁者所为。

    彼时他虽成神魄,修为还远不足以驱使卜天阵,亲去求证此事。然而除此之外,我也确实没有证据,令他相信卜天祭的结果非我刻意杜撰。而至于其后一应谋划,肃清魔域,踏平仙界,直捣九天神座,环环相扣不可有半点差池,所需收之于囊中者,岂止魔域而已,将被荼毒覆灭者,岂止魔族而已?!

    他既能为魔族求情,下一步,是否该为凡界,为仙界,甚至为神主老儿求情?如此行事,这仗到底打是不打?赶紧掘个坟把自己埋了万事大吉岂非妙哉?

    可笑,可笑,着实可笑。面对他的指难与质疑,我当真无话可说。

    既无话可说,还能如何?武决二字,倒是我先提出来,说不服,只能打服。

    云初和两位长老做了见证,我的条件,他任我处置,他的条件,给魔族以归顺投降的机会。

    直到那场武决,我才意识到,他出走三年,恐怕绝不只“玩了三年”那么简单。他虽生性柔善,好歹也曾为我提枪上马鏖战沙场,什么样的场面他没见过,死在他手下的魔族异类又岂止千万之众?遑论他为储千年,何曾对我的决议有过半句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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