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了刘彻的心意,不感动,是骗人的,在这个世界上,刘彻大概是最懂自己的人了。韩嫣自己,看着刘彻也不同别人。称为“余一人”的帝王,天下的最高权力者,这个从起长大的人,参与到他的喜怒哀乐的人,让韩嫣无法把他当成冷冰冰的帝王、高高在上的神位。

    韩嫣本是觉得两个人明白对方的心意就可以了,现实的条件下,做到最后一步,简直是在拿前半生的努力开玩笑。勇气,不是表现在这个地方的,人,总要向现实低头。

    然而,刘彻似乎在不安。

    刘彻比较重视的人的封号,舅舅是武“安”侯、外祖母是“平”原君、最欣赏的丞相封“平”津侯、最倚重的大将军是长“平”侯、隆虑公主临终相托之子为昭“平”君……史上匈奴降者里,位份最尊的于单,号为涉“安”侯,还有易地而封的“六安国”。有穷兵黩武之讥的刘彻,他的心里比谁都想“安”、“平”,比谁都更强烈地渴望着安全感。

    想要平安的人,会努力地寻求安全感,为此会做出一些带有强迫症倾向的事情也不必太惊奇。如果这个寻求安全感的人,目前的职业一栏填写的是“皇帝”,那么,他会有什么举动呢?想着如今的太子学宫,韩嫣额头一抽一抽地疼。也好,让他安心了,否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自嘲地笑了,在宫中朝上厮混了这么多年,自己果然也是不单纯了呢,对着喜欢的人,也要想一想得失,真是堕落了。世上真没有单纯的人呢,每个人都有着多重身份,想单纯,太难。

    甩甩脑袋,召来吉利:“弓高侯,近日怎么样了?”

    吉利小心地看了韩嫣一眼:“弓高侯,身子仍是不太好……”

    韩嫣心一沉,他知道韩则这不是在装病了,再小心地将养,韩则到底还是有些病根,如今,不过是熬日子罢了:“备车吧,去弓高侯府。把阿靖也叫上。”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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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弓高府,韩说也在。韩则高兴了:“可巧了,今儿倒是凑齐了。”

    人凑齐了,刚好开会。

    “你,好像对卫皇子,有些不太喜欢。陛下诸子,其母皆出身寒微。卫氏,算是好的了,至少,卫青、霍去病那是凭军功起家的。皇长子,本身也还可以。你怎么——”韩则歪在引枕上,跟两个弟弟说话。

    “不知怎么的,我是对皇长子不大喜欢——”看到韩则皱眉,韩说睁大了眼,忙摆手,“别这样,就是不喜欢,我还不至于因为个人喜恶,影响大事。”

    “三十年了,”韩嫣轻道,“自从做了当年的胶东王伴读,到今天,我与陛下相伴,已有三十年,”看了一眼不明所为的一兄一弟,“三十年相伴的臣子,对一个不到十岁的娃娃不吝美言,陛下,会怎么想?这不是寻常人家,见到属下对自己儿子表忠心,会觉得不欺幼主,是个忠仆,可是”向南方呶了呶嘴,“那是帝王家。”

    指指自己:“自幼相伴的人都对皇长子赞不绝口,陛下会不会觉得自己被孤立了?便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要想到这一条,先小人后君子,哪怕他们父子和睦,该想的,咱们都得想到。我们,毕竟是臣子,再亲近的关系,都不能忽略这个事实。”

    响鼓不用重槌,看到韩则、韩说了然的神情,韩嫣续道:“天子,至尊,一个天空怎能有两轮太阳?”

    “就是卫家在诸皇子舅家里势大,我就更不能倾向于他。对别的皇子好,可以说不是趁热灶的势利小人,对一个满门军侯的外家热心,是想要争着拥立之功么?自从我做了陛下的幼年伴读起,任何一个母族兴旺的皇子,我都不可以颇向他。陛下身边的人,可以说某皇子好话,但是,这话不能常说,我见陛下的时候比别人多,说话,就更得小心。再说,他们才多大的年纪?就没口子的说如何如何好?这不明摆着在说假话么?批评一下,正是太傅的本份。”

    “你是太傅,少不得要有个说法的,”韩则不以为然,这回想躲,怕是不成的,“现今来看,皇长子正得其宜,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汉家重外戚,昔年灌将军等人评窦氏之语尚在。窦氏本微族,出一太后而三侯,魏其虽是军功封侯,若非窦氏,岂能为大将军而与平七国乱终而封侯?因其微,尚可辖制,令其与忠厚长者居。吕氏,与高祖俱起,得封侯者,不独为吕太后,也是有军功的,诸吕终横行。一个没有任何母族背景的皇子,反而对大家更有利。”

    “长平侯?”韩说有些疑惑,“他与冠军侯,绝非轻狂之人。”

    “我不是说他们,”韩嫣揉了揉眉心,“好,咱们家就算今天打定主意去锦上添花,人家也要了,可是咱们要把自己摆到什么位置上?韩家,只站在胜利者的面前听候调遣,我们,只听皇帝的话。站队晚点没关系,关键是要站到正确的位置上。”看着韩说点头,韩嫣又头疼了,本来最保险的选择,史上的韩说,却因此丢了性命。

    心下叹气,真是件麻烦的事情啊。无知,有时会更幸福些。刘据,在现在所有人看来,都是非常合适的太子人选,哪怕是说对刘闳很看好的刘彻,只怕心里还是放不下要立刘据的念头的。

    再看看韩则,更头疼了,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但是一旦死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就不是那么好接受的了。失去亲人的滋味,韩嫣已经尝过,但是此时还是不能适应。韩则的死亡时间,韩嫣压根就没记住过,心里没底,现在是知道了也是痛苦,无知,也是痛苦了。

    “便是如此,也不要显得太过了,”韩则伸手在案上轻叩,“你是太傅,公正便好,既然不想因此与人有隙,就要做到谁都不偏,关键,是要陛下和诸位皇子都觉得你公正。这样,不管日后哪一个得登大位,有了更亲近的人,也不会听人谗言觉得你偏颇。”

    韩嫣一肃,忙点头:“这是正理。”自己确实表现得有些偏向于刘闳了,都有点暗示站队的意思了,要改正。

    “哥,”韩说抿了一下唇,“以吕氏喻卫氏,是不是过了点?皇长子与舅家,瞧着还好,多交往点,也不是坏事。”

    “皇长子长在深宫,陛下眼底下,要如何交往?与外家交?”韩嫣摇头,“哪怕押对了宝,到时更是个麻烦。”

    “怎么说?”

    “没有发生的事情,谁都说不好,可是我们既然是要准备,就要做最坏的打算,”历史上也没有的事情,真是看不准,只能自己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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