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手里,道:“拿这个给他擦,消肿去痛的。”

    红线冷着脸拔开塞子,药香凉爽扑鼻,闻之心旷神怡,当下狠狠挖出一大块,尽数糊在贺宝脑后。

    “这几年过去,你还是如此护他……”贼悄悄挪至床前,淡淡感慨。

    红线听到此话,疑惑地抬头,怎么这贼子话里话外都透着与我相熟?

    又想到刚才贺宝扑来之时,这贼本是躲避,在听到呼出宝儿名字时,才开始缠斗,难道他与我兄弟二人早就相识?

    红线看着他,脑中细细搜罗,可怎样也想不出认识的人里有哪个是做贼的。

    贼不但没有摘下面巾的意思,反而还笑嘻嘻的转身,背对红线,三五下将黑衣解开,抛在地上,就着月光,露出光滑的裸背。

    少年很瘦,尤其逆光来看,更是如一道细黑的影子,红线惊得呆了。

    他……他要干什么?!

    难道世上真有采补男色的贼?他不会……他不会要……

    红线想起他的那番自我介绍,一着急,身后又针扎似的疼起来。

    他推推贺宝,后者岿然不动;他看看门口,计算着大概几步能够跑去;他咽了咽吐沫,随时准备高呼救命。

    贼拾起地上衣服,转过身,红线浑身一抖,暗自戒备。

    贼哈哈笑了,慢慢走近,边走边说:“你还真当我有那么好的兴致么?”

    他眼神瞟向昏迷中的贺宝,红线先一步挡在贺宝身前。

    贼的手迅速向红线伸去,后者根本不及躲避,只认命似的护着贺宝,闭紧了眼。

    红线感到劲风在自己面前止住,又听对方认真说道:“赔我这件衣服,被他抓破了~~”

    红线睁眼,面前是伸着长长的手臂,五指如钩,抓着刚才那件刚被脱下的黑衣。

    红线长长吐出一口气,伸手接过黑衣,顺便用它擦了擦额头的汗谁。

    “吓死我了,赔,赔,一定赔!”说罢便起身去取银两和新衣。

    “不要碍手碍脚的那种,要暗色的。”贼还不忘提出要求。

    红线心中苦笑,转头的一瞬间,却瞥见了令他这一世心心念念的东西。

    一个如水滴般的胎记。

    在贼赤裸的胸口上,偏左的位置,生着一个水滴形状的胎记。

    记忆和现实交驳缠绕,红线脑中飞快闪过许许多多零星片段。

    金殿前,众神环伺下,玉帝厉声喝道:“红线你可知错?”

    ……

    黑猫被天兵举着,露出肚腹上鲜明的水滴状印记。

    ……

    皮毛油亮的黑猫化作精悍少年,对他怒目而视。

    ……

    玉帝大手一挥,他便昏沉降世,接生婆子呱噪地喊着:“是双胞胎!”

    ……

    贺宝瞪着晶黑的眼睛一声声唤他:“哥哥,哥哥!”

    ……

    苏离的笑眼又映到近前,低声说着:“出则同辇,寝则同床,恩若兄弟……”

    原来错了!以为他是该当还报之人,这才一步步,任其牵着走远,在陷于最不堪的境地时,真身这才出现,越搅越乱。

    “你……你这是干什么!”贼见他忽然呆傻盯着自己胸口,不禁向后缩了缩:“我刚才可是乱说的!我可不是那种人!”

    红线顿足道:“你……你为什么不早些出现!”

    贼退到房间角落,不明其话中意思:“什么早些出现,难道你认出我了?”

    说着,贼慢慢掀开覆在面上的黑巾。

    其实红线哪里认出他了?刚刚的埋怨不过是在懊恼自己犯的错误,在贼听来,却是满心欢喜,竟自觉地露出面目。

    黑巾从下巴一点点被掀开,逐渐露出紧抿的唇。

    “夕……夕文……颜夕文!!”红线大吃一惊,怎么会是夕文?

    夜半爬窗取笑自己的蒙面人,自称专采男色的采花贼,拳脚伶俐的武功高手,心窝处生着瓜子形印记的人,被自己用一粒瓜子断送姻缘的人,因为扰乱天庭被抛下凡尘的人……竟是小时的同窗,忽然失踪的夕文!!

    夕文除下黑巾后便抱拳站着,胳膊正好挡在胸前。

    红线只见他薄薄的唇紧紧抿着,面上却泛着微微的红晕,这才生出了些许当年的影子,那个落日余晖下拦车的孩子,那个低着头捧着冰梅汤的孩子。

    夕文发现对方面上惊色远远多于喜色,便有点不高兴:“喂!赔我的衣服呢!?”

    “哦,哦……”红线仍处于短路状态,机械性地扯出罩衫递过去。

    夕文胡乱套上,一脸不情愿的解释道:“白日经过此处听说了那事,便想来瞧瞧你……刚才那些都是玩笑……”说着又看了看床上的贺宝,道:“既然他来了,那我便先行告辞了!”说罢便要跳窗而出。

    红线哪敢就这么放他离去?

    正主好不容易送上门来,若这么放过,谁知道要等到哪辈子?

    说时迟那时快,红线一把抓住某人衣袂飘飘的袖角,重重向下掼去。

    夕文提起一口气便要跳出,没作防备时,忽然被重物坠住,“扑通”一声摔了个屁墩儿。

    “干什么你!”夕文吼道。

    红线的反应还不及夕文,一个没留神额头磕在窗框上,疼得他使劲的揉,夕文也没了脾气,道:“拉住我做什么?”

    “还劫。”

    “???”

    “上上辈子你是书童,和你家公子要好时被我用一粒瓜子掷死了……上辈子你又修成黑猫精,来天庭告状,玉帝把我俩都贬下凡间,要我还你一劫……哦,对了,忘了说了,上辈子我是个小仙,月老手下的红线君。”红线一鼓作气说完,认真地望定夕文。

    夕文也很认真,他先是摸摸红线额角被磕到的地方,又翻过红线的手腕,三指轻轻扣着,道:“奇怪……伤势不厉害啊,怎么就磕蒙了?”

    “你不信?这劫果然难还……该信的不信,不该信的偏生……纠葛不清。”红线见他不信,也没多做辩解,只是轻轻将手抽回。

    夕文反而疑惑了,不由道:“什么该信不该信的,难道说你之前已经找过好几只……‘黑猫精’了?”

    “那倒没有,只找错了一个……就够我受的。”红线苦笑道:“要不何苦闹得如此不堪?”

    他面向窗外,夜色渐淡,东方天际开始露出一丝白边。

    夕文隐约料出了三分,也陪着沉默起来,红线认真的样子,似乎为“下凡报劫”这事增添了一点可信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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