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说道:“霂儿,瘦了好些,娘都不敢认了。”

    这样被称呼乳名,让百里霂微微红了脸,他顿了顿才道:“娘,这次回来我可以多住些时日,也许能待到下月再启程。”

    “能多住些时日就好,边关的事为重,娘也不能强留你。”叶氏虽然这么说,却是牢牢抓着他的手。

    百里霂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这两年娘过得如何?”

    “人人都说我命好,生了个儿子做了大将军,每日锦衣玉食。去年你立了战功,皇上还封了一品诰命,”叶氏有些黯然,“可是越老却越不知足,看这将军府内空荡荡的,有时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百里霂沉默着没有接话。

    叶氏又道:“前几日家中来了位姓曲的小将军,说是你的属下,陪我说了半日话,真是个好孩子。”

    “那是曲舜,是我的副将。”百里霂说着又笑了笑,“不过他现在大约已升了官职了。”

    叶氏在他的搀扶下脚步蹒跚地走出佛堂,忽而又道:“说来几个月前突然有位年轻公子登门造访,拜贴上说是睿国公府的公子,我记得你同睿国公并无交情啊。”

    百里霂也面露诧异之色:“娘说的是岳宁?”

    “对对,”叶氏露出笑容,“是那位姓岳的公子,他果然与你相识么。我原先见他一身世家子弟的气派,跟你以往的朋友不太相近。”

    百里霂没有否认,只是问道:“他是来做什么?”

    “他这几个月来倒来过好几次,每次都带些贵重的礼品,自从听说我腿不好,又请了太医来给我诊治,”叶氏像是十分欢喜,赞叹了两句又道,“上月我生辰,原本就照往常那样平淡过了,谁知那位岳公子还叫了个戏班,就在这院子里搭了台子,陪我热闹了一天。”

    百里霂怔了怔,低下头:“孩儿不孝,不能陪伴娘左右,连寿辰也是过的冷清。”

    叶氏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你若真是怕我冷清,就娶一房夫人,给我生个孙儿。”眼见百里霂僵了脸色,她只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翌日,昭元帝在瑞安宫中大摆筵席,座上的贵宾自然是远道而来的北凉大汗乞颜。

    已升为忠武将军的曲舜,也获准了入宫的资格,他穿着新制的朝服,站在殿外的玉阶上,有些不自在地交握着手掌,被午后的烈日刺得眼睛有些发痛。

    门口当值的一名内监看了他半日,终于上来陪笑道:“曲将军,这宴罢了半日,还不见那几位御前的公公出来,皇上今日大约是不会召见了。”

    曲舜见他以为自己是要面圣,忙连连摆手:“不,我是在等……”

    大殿的侧门突然被推开,还伴着宦官谄媚的声音:“大将军请——”

    百里霂这天穿着一件考究的素色锦袍,没有佩剑,腰间坠了一块世家公子常带的玉佩,头发也规矩地束了垂冠,愈发显得面容俊美,几乎看不出往日的煞气。

    曲舜迎了上去,略带欣喜地唤道:“将军。”

    百里霂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即扬起唇角:“曲舜……哦不,现在该称你曲将军了。”

    曲舜摸了摸后颈,很是羞赧:“将军不要取笑我了。”

    “你在这里是等我?”

    “末将奉命率军剿灭乱党后,一直驻扎在建墨西郊,等着将军示下。”

    百里霂摆了摆手:“驻军在那里,有都城供给,不必着急。等皇上更了衣,我还要随他去东宫一趟,你先去我家中等候。”

    “末将领命。”

    百里霂笑着整了整他的衣襟:“不必像在军中那样恭敬,听说大都护黎于安纠集了十几名官员堵在驿馆门口向乞颜挑衅,你带几个人去看看,教训他们一下子,不要让北凉人跟他们冲突起来。”

    曲舜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和亲的事,将军跟皇上说了么?”

    百里霂的面色骤然阴翳了下去:“他说再考虑几日,不过我猜……大约是不成了。”

    曲舜一怔,正要再问,那边的宦官已高声宣到:“圣上有旨,传大将军百里霂觐见。”

    东宫离内宫较远,也不及瑞安宫那样的奢华,沉稳安静得不像是少年人的居所,皇帝一面跨入宫门一面转头向百里霂道:“父皇当年对大皇兄极是严厉,担心他玩物丧志,不但将这宫内一切玩物撤下,就连宫墙内的一大片蔷薇花也命人铲了个干净,只留松竹。”

    他长出了口气:“幸好朕不曾住过这修身一般的地方,否则闷也闷死了,景玚倒还住得惯。”

    百里霂笑了笑:“早就听说太子殿下颇有先皇遗风。”

    皇帝懒懒地摆了摆手:“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哪来的什么遗风,听那帮溜须拍马的乱吹。”

    正说着,殿内的一名文官就迎了出来,屈身跪拜:“微臣参见圣上。”

    皇帝笑道:“平身吧,”他转向百里霂,“这是太子中舍人梁知秋,前年吴相推举给朕,见地还算不错。”

    这个梁知秋约莫三十多岁,下颌上有些薄须,他对百里霂欠了欠身:“久闻将军大名。”

    百里霂淡淡点头,也没有与他多客气,跟着皇帝继续向内殿走去。

    东殿是太子读书的地方,穿过屏障就能看见遮住一面墙的书架,堆得满满当当的书卷,盛夏的宫中也没有一个打扇的宫人,只有搁在书桌上的一把宫扇,扇面上溅了几滴墨。

    皇帝皱眉看着空荡荡的殿内,正要说话,忽而听到偏殿中传来说话声,有个青年的声音道:“微臣才说这节以仁治国,太子为何出言反驳,竟说仁心与蠹蠡无异?”

    “老师说仁为上德,为君者当节用爱民,敬事有信……”这个声音略带了些少年变音的低哑,语调缓慢,很有些沉稳。

    “只是学生以为,治国者,若只是心存仁念,有为恶者不忍法以刑,有贪赃枉法者不忍责其害,与刀兵伤民何异?”

    青年没有说话,像是在静待少年说完。

    “学生前些时候读史书,见前朝孝仁帝感念民间疾苦,削减兵役赋税,使得国中富庶祥和。可是一朝北凉铁蹄南下,竟无兵马抵御,致使西北三州十六郡沦陷,险些亡国。”少年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这样的仁心,难道不是蠹虫么?”

    皇帝听到这里,轻咳了一声,掀起帘幕:“玚儿,不过多读了几本书,怎敢就这样同太傅说话。”

    殿内的两人忙向他见礼,百里霂也紧跟着踏进了偏殿,靠近殿门垂首站着的年轻文官恭敬地答道:“陛下切莫怪责,太子殿下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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