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的马车急速驰来,那车驾华贵,显然来人身份不同,驻守的兵勇都纷纷让开了去路。马车直到跟前才停住,侍从掀开车帘后,一个人走了下来,用袖子挡着扑面的风沙,皱了皱眉头:“萧兄原来在这,叫我好找。”

    萧翼略略收了诧异之色,迎上前两步,挤出一丝笑意:“靖安贤弟,怎么不在朱阁内看歌舞,跑到这里喝风,来,我着人送你回去,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岳宁放下袖子,皱眉道,“我听说百里霂派人来找你,是有什么消息……”他说着,眼神向萧翼身后一斜,正看见几乎成了个血人的曲舜,惊得滞在了那里。

    “曲舜!”他惊叫了出来,拨开萧翼,踉踉跄跄地向曲舜冲了过去,“你,你怎么了!”

    萧翼眉头微皱:“这个小卒冒犯了我,我给他一些教训罢了。”

    “小卒?”岳宁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他,“他可是百里霂手下的人,皇上亲封的云麾将军,你……你好大的胆子……”

    萧翼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不就是个小小的云麾将军,三品都算不上的武官。再说百里霂又如何,不过是立了一点军功罢了,百里家的庶子,算个什么东西,”他望向岳宁,缓了口气,“靖安,你我皇亲国戚,正统公侯门第,何必在意这些货色。”

    岳宁听到庶子两字时,脸色一青,险些骂了出来,却还记挂着曲舜的伤,强自忍了,背过身手指颤抖地解开了绑住曲舜的绳索。没了支撑,曲舜立刻向前倒了下来,岳宁忙伸手扶住,却又使不上力气,只能半蹲下身,两手小心地笼着曲舜的肩膀。却见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胸前的血染得自己衣襟上都是,当下鼻腔一酸,险些哭了出来:“曲将军,曲将军你没事吧,百里霂他……要是知道了……”

    曲舜被他晃了几下,勉强睁开眼睛,忍着剧痛哑声问道:“是岳公子么?”

    “是我,曲将军,你还好么?”

    “……你为何会在这里?”

    岳宁怔了怔:“我半月前便到了贺兰,传令使没有知会你们么?”

    曲舜眼睛骤然瞪大,忍着痛楚用力攥紧了他的手:“你是带着粮饷而来么……”

    岳宁看出他神情中的迫切,忙道:“皇上命我在附近三州收集的粮草,还有苏漓交办的军械都运来了,我距此还有数日路程时便派了快马来报,萧王还说……”他说到这忽然顿住了,转头看向萧翼,惊疑不定地问,“你之前说百里霂已接到快报,说他军备充足毋需供给的事,都是骗我的么?”

    萧翼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曲舜听见他的话,原本受了重创的身体忽然剧烈颤抖起来:“什么军备充足!”他挣扎着要爬起来,血腥味却冲出口鼻,呛得连连咳嗽,“戍军和出征队伍已断粮断饷两月……咳咳……将军眼看就要攻下衍纳城,却……被这奸人牵制,不得已率军撤回!”

    萧翼见他向自己一指,手指间满是鲜血,冷笑了一声:“你说的话似乎多了点。”

    岳宁听得脑袋里嗡得一声响了起来,脸上几乎没了血色,瞪大眼睛看了萧翼半天,抱着曲舜的肩膀就退后了几步。

    正在这时,被制住的曲舜部下中忽然有一人挣开了绳索。这名士卒出身烽火营,自然训练有素,挣开的一瞬间便从身旁兵勇腰间抽出腰刀,蹲下身一个逆手劈杀就砍倒了四人。人群立刻一片哗然,这士卒飞窜间又割断了几名同袍的绳索,贺兰郡兵勇惊诧之后立刻一拥而上,一时间砍得砍,杀得杀,乱成一片。

    萧翼也略为一怔,看了一眼这片混乱,随即唤过萧振吩咐了几句。

    岳宁趁着这时机低头向曲舜悄声问道:“百里霂现在在哪里?”

    曲舜浑身鞭伤累累,剧痛之下又兼失血,张口都没有力气,硬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回程途中,将要到城西了。”

    不过短短几字,却像是把他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似的,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就在这一会,萧振已领着士卒把这批轻骑重新捆绑了起来,在混乱中押下去了。岳宁抱着曲舜的肩膀,半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忽然问道:“这些都是百里霂的部下?”

    “是又如何?”

    “你……你要把他们带去哪里?”岳宁眼睛红红地看着他。

    “杀我守城侍卫,闯我郡王府,”萧翼冷眼看着他,慢慢道,“焉能不杀?”

    他说完,一指曲舜:“这个带头的也要死。”

    岳宁手一抖,抓紧了曲舜的肩膀,仰头向着萧翼大声道:“你是不是想连我也杀了!”

    萧翼脸色缓和了些:“这是哪里话,你我相识二十来年了,祖上更是世交,我们才是正统公侯,和那些半路杀出的贱民不同。靖安,你我何必为这些贱民的事伤了交情呢。”

    岳宁嘴唇抖了抖:“我知道你眼里从来没有别人,你我的交情自然也不算什么,今日你若不杀我,待我回都城之后也必然要奏告圣上,你阻拦粮饷,欺瞒军报,妨碍军务,致使大将军出师不利。这些罪名加起来,就算皇上不杀你,也绝不会轻饶!”

    萧翼冷冷一笑:“还有私自拥兵,伏杀朝廷驻兵,你把这些都告诉他,看看他会不会因为这些罪名杀了我,也让我看看这个舅父在当今陛下心里还有多少分量。”

    “你知道皇上从小就敬重你,封你为王,让你不必每年回京朝拜。你为何知恩不报,明知他下令西征,还要跟百里将军过不去?”

    “我若不为帮他,何必在此做善人给西北驻军供了十年的粮饷,只是这一开战伤我太深,断我生路,”萧翼说到这眼中一寒,“再说朝中诸王诸侯对我无不恭敬,谁料这百里霂,奸猾匹夫,率区区一万人来此,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多次辱我,我岂能容他!”

    “萧翼,”岳宁声音颤抖地叫了他一声,“你如今已闹得无法收场,还是赶紧放了百里霂的人马,其他的事等他回来再说……”

    “笑话!”萧翼一口打断了他,“我为何要惧怕他,他一介武夫,还敢对我如何?岳宁,我且问你今日有何打算。”

    岳宁虽然经历这大半天的混乱,脑袋里却并未完全糊涂,他听出萧翼话语里的狠意,低头抽了抽鼻子,嘟囔道:“其他的事我不管,曲将军是我的旧识,我要带他回去上药,”他说到这,看着曲舜紧闭的眼皮,当真哭了出来,“他快要死了。”

    萧翼见他露出素日的软弱来,倒脸色一松,不屑地打量了曲舜一眼:“这小子你愿意带走便带走,我还有其他事要办,不奉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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