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乾一早在校场转过一遍,便背着手踩着湿滑的小路,往营地里那座小山包上走去。

    小山包上本有一座小小亭阁,现今也已经拆除,大片的空地僻出来当做练武场,他上去的时候就见千余人正在姿势各异地撑腰压腿,流景背着手在人群里穿梭,有动作不合格者她便在背后踹一脚做警示,警示超过三次,便揪出来收拾一顿。

    雷乾站在他那夜窥见流景与宁慧好事的老地方,不动声色的看着。

    宁慧当日迫着他在那封堪称联名书的奏章上题了字,他转头便亲自上了一封请罪书,为自己的失察与疏忽请罪。

    但已是二十余日过去,无论是宁慧的联名书还是他的请罪折子,都如石沉大海,连个响都没听到,他一点也揣不透圣上的想法。

    倒是流景领兵一事,他们几个人聚在一起商讨了半日,竟然通过了。

    这倒不干宁慧的事,宁慧为避嫌,根本没露面。是薄言与秦副将极力赞成。

    流景在军中不惹是生非,也很乖顺懂礼,更算有功劳在身,那些副将门也是大多赞成。

    公事就是公事,雷乾再不满意流景和宁慧两人违背人伦一事,也不屑于公报私仇给她使绊子,同时也真想瞧瞧流景本事,若能训出个模样来,这支队伍专做侦查,那对他们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既是要训来做侦查用,雷乾便挑了千余个身手灵敏,头脑灵活的,拨给流景训练,约定半月一试,成果显著则继续训练,若不见效,先拿流景是问。

    流景训人不比雷乾,别人再差再触怒她,她也能面上不带分毫,但若有真讨打的她也不手软。

    她深谙刑讯之道,能不破皮见血便叫人生死难捱,雷乾看了几次,纵使他向来心狠手辣,也不免看得背上只出冷汗,这样过去两日,那些蓄意挑衅的都存了几分怯意,流景这才开始传授本事。

    士卒们在军营中混,都是刀上舔血过来的,自然是先拜本事后拜身份。

    流景刻意震慑,花样百出,她能在一炷香内逛遍各营且盗得各营信物一件,她能在半日内勘察遍方圆十里的地形且大致绘图,也能在不知不觉间探得别人秘密会话。

    武力更不在话下,她单挑十人还能让出一臂来。

    这般下来不过五六日,手下尽皆拜服,摩拳擦掌意欲学会诸般本事。

    雷乾本来对她不甚看好,但有一日听得流景手下士卒与别人侃大山,称流景为“我们头儿”,敬畏钦佩里不失亲近,听得雷乾一颗老心竟有几分嫉妒之意。

    他的手下自然对他钦佩崇拜,敬重畏惧,可是独独那份亲近却没有,按说起来,流景整治人的手段只有比他更狠的!

    他既有了几分兴味,便在闲暇时时常到这小山包上来看一看。

    倒是宁慧很是放心似的,全然是放养之心,对流景带兵之事不闻不问,很沉得住气。但凡列席议事,宁慧也只说旧朝形势,只议用兵之策。

    宁慧这般行事,倒叫雷乾颇觉舒心,心里也很是赞许。

    转眼便是与流景约定的半月之期,校场上满满当当都是士卒,雷乾请宁慧坐了上位,自己与秦副将薄言几人陪坐一旁,等着检阅流景成果。

    流景手下人少,约束严明,阵型等事自然号令严明,行至有度,雷乾看了一遍,虽然满意,也不觉有何了不起。

    宁慧看着校场,流景铠甲加身,挺拔英俊,站在人群里出类拔萃,想起昨夜与流景两人的商议,心里暖意融融,连西南冬日的阴寒都抵了几分。

    “阵型不过依势而变,机巧自然有之,但打仗终究要靠刀剑功夫,不如叫他们比一场,大将军以为如何?”宁慧抱着手炉,自信满满。

    比一场,不光要给雷乾一颗定心丸,更要给那些要看的人看。

    雷乾虽然心里对流景的本事有了几分认同,但听宁慧这胜券在握的语气,未免有些不服气,“怎么比?比挖洞潜行,鸡鸣狗盗,那自然比不过的!”

    不怪雷乾生气,流景总有课业留给手下士卒,包括趁人不觉摸遍军营,暗中取得信物等,众人训练不足半月,自然做的不是那么干净,被雷乾逮到过好几次。

    唯一成功的一次是盗了各副将的棉裤一件,众人当真是不知不觉,早起为找裤子满军营都闹成一锅粥,待找到小山包上,就见流景正一本正经对着手下人交上来的棉裤清点数目。

    别人都要气死了,偏流景点评,“裤子固然重要,但不算机密,能盗裤子不算本事。”

    这也确实如此,裤子自然重要,但满军营没见过谁把裤子宝贝到藏起来的,大都是随处扔着,偷了也不算本事。

    雷乾却是哭笑不得,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可是不打不骂实在憋得慌!他无处发泄,逮着偷自己裤子那一组的组长,一脚踢得那人在地上滚了三个圈,腿都瘸了。

    宁慧听了雷乾这话心里想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自然比拳脚刀剑,宁慧做了准备。”

    雷乾闻言扫了一眼校场,但见已有人抱着折了头的长矛封了刃的刀剑分发,而流景手下士卒都换了一身素白衣裳。

    宁慧道,“那些武器上都抹了朱砂,挨到身上便有印子,咱们按照战场的规矩,打到头脸脖颈心脏一次便算牺牲,打中手臂,便算折一臂,打中腿便算折一腿,如此类推。”

    这方法雷乾知道,只是军中训练他自有他的法子,没工夫弄这些个费事的法子来折腾,他大手一挥,“调一千士卒出来,一鼓之后清点伤亡数目。”

    宁慧微微一笑,“将军不必谦让,且调千五百人出来比试。”

    雷乾目光如隼盯在宁慧身上,这个公主还是那个瘦弱地脸色都有些苍白的公主,单薄如旧,沉静如旧,谦虚周到如旧,但那眸中的光彩却已非往日可比,他感叹之余也有几分赞赏,战场磨人,便是娇贵如公主,也不能幸免。

    公主战场纵横,颇有智计,日渐沉稳安静,日渐老辣独到,这对将宁慧视为掌上明珠的宁荼来说或是痛心之事,而对新朝来说,却未必是坏事。他想起薄言常说的话,若是心中有浩然正气,又何关男女!

    雷乾微微点头,“好!老臣便调一千五百人出来,她若胜了,他日在圣上跟前,老臣自会如实表述她的功绩,代为周旋。她若败了,去领四十鞭子。”

    败了也不会夺流景领兵之权,宁慧自然高兴,但听雷乾又要打人,不觉眉心一跳,“这可不公平!”

    雷乾比从前收敛许多,抱拳而起,话却逼人,“公主久在前线,难道还见过打起仗来双方先把酒言欢,划出道来,以示公平?”

    宁慧沉吟一尚,“比完这场,再在丛林中比一场,若一胜一负,便两相抵消。”

    雷乾还站着,“战场都是性命相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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