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明恺送去车站,乘上离开歙县的巴士,正在返回南京的路上了。

    江柔认清现实,缓慢地深深吸了口气,从扶手上移开自己的手,将窗户关严扣好。又从背包里翻出纸巾将脸上的水渍擦干。

    她的脸色发白,嘴唇无知觉地微微颤抖,压着自己的心慌意乱,机械般地做完这一切,才仿如脱力似的瘫软在座椅上。

    出事之后,快三年的时间过去了。她都没再梦到过那天的情形。

    这是第一次,就在父亲生日的当天,就像某种启示。

    江柔摸出手机来,调出李明恺的电话,明知道他在队里不可能接,却还是拨过去。

    “嘟——嘟——嘟——”

    江柔数了十八声,才听见“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她的心,却意外地慢慢平静下来。

    江柔没有带伞,可到了南京长途汽车站的出站口,却意外看见陈探的车。

    “江柔!”

    陈探把大衣裹得死紧,从车里缩着脖子跳下来,朝她小跑过来,一把拽过江柔的行李,喊道:“快点上车啊啊啊啊可把爷爷冻死了。”

    江柔知道是李明恺叫他来接自己,便随着陈探跑上车,发现刘方扬坐在副驾驶,膝头放了台笔记本,正噼里啪啦地写着代码。看见她上来,抬抬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大过年的,你们都不回家啊?”江柔问,“还有闲工夫来接我?”

    “回毛线,回头再给堵路上。”

    陈探关上车门,在手上哈了两口气,使劲搓了搓,这才发动车子,贫道:“接你那就是头等正事,怎么能叫闲工夫呢!”

    这话听得舒坦,孺子可教。

    江柔颇欣慰地拍拍陈探的肩膀:“走,到我那去,我们一起吃个饭?”

    “哎呀妈,就等你这句话了!”

    ……

    饭桌上,江柔想了又想,最终没有把自己和李明恺的事告诉他们。

    毕竟一切还未成定局。

    可是秦芩心细如尘,看见江柔回来后精神状态的变化巨大,她心里隐约有数了。

    元宵节前一天,李明恺结束冬训回来了。

    世事总是爱捉弄人,李明恺回来的那天,另一个人也来找了江柔。

    谈昭远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江柔在和秦芩包汤圆。

    她接到谈昭远的电话,语气并不热络,寒暄了几句,说了新年祝福以后就觉得没了话题。

    “我在小区外的奶茶店,不介意的话,下来见一面吧。”谈昭远的声音轻软温和,他说,“说起来,还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老实说,就算不是你在车里,我还是要下去救人的。”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江柔想拒绝他的邀约,可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可信的理由。

    谈昭远又说:“过年了,我父亲让我给你带了些东西。就算不愿见我,也下来拿一下吧。”

    江柔蹙眉,一时没反应过来谈昭远所说的父亲是谁。等她答应了谈昭远下楼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刚来南京,俞晴为自己举办生日宴会的时候,她见过谈昭远的父亲谈浩林。

    那个时候,他和叶家父亲叶见堂和自己喝酒的时候,还开过玩笑,说要让自己和叶菲菲那个哥哥结亲。

    可那场宴会之后,江柔和谈浩林并没有来往,往年过年过节,他也没有过什么表示。

    江柔在心里说,或许只是谈昭远怕自己拒绝,才搬出长辈来吧。

    不过,这样也好。

    她收了他的礼物,就当他还了她救他的人情。两个人之间还是不要互相拖欠,尤其不能让谈昭远觉得自己还对他有什么想法。

    这么想着,江柔这才坦然地去了那家奶茶店。

    但是好死不死,江柔前脚踏进奶茶店,坐在临窗的谈昭远对面,一偏头就看见李明恺那辆霸道停在马路对面的街边。

    显然,他是看见自己和谈昭远以后,才停了车。而后降下车窗,胳膊搭在车门上,阴测测地看着这里。

    江柔顿觉身体僵硬,在心里默默问候了老天爷的祖宗八代。

    谈昭远显然也看到了李明恺的车,但他并没露出半点异样的表情,仍旧注视着江柔,将几包配色喜庆的礼盒搁在桌面上。又推给她一杯热腾腾的红豆奶茶。

    他说:“前几天我去给以前的老师拜年,顺便和你们班主任聊了几句。”

    江柔莫名紧张,自己却说不上来是因为突然造访的谈昭远还是外头一门心思都在远处的李明恺身上,口中敷衍地嗯了一声。

    “你这一年的成绩整体蛮稳定,高三下学期继续保持就好,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谈昭远说。

    江柔说:“我没有压力。”

    ……

    谈昭远说:“陈老师说,你打算考人大?”

    江柔说:“发挥得好就上,可能也会考虑中国政法或者中传。”

    谈昭远停顿片刻,才道:“你这么想去北京,是因为聂希泽已经确定会去中央音乐学院了吗。”

    江柔一时没能领会谈昭远的逻辑,下意识啊了一声。

    谈昭远面上现出一丝了然的笑意:“其实在那年运动会上,我就看出来了。”

    江柔:“哦。”

    他慢慢敛了神色:“可是江柔,即便作为局外人,我仍然想要劝你,不要选聂希泽。”

    江柔终于明白过来,因为联欢会上的那一出,所有人都误会了。

    她刚想开口澄清,谈昭远的话已经说出口了:“他哥哥患有重疾,无法根治,聂希泽作为唯一继承人被培养至今,不出十年,他会代替聂勋接管他们家的企业。江柔,你们没有未来。”

    “你说什么?”

    虽然江柔并不介意自己和聂希泽没有未来,但是她在乎聂希泽这个朋友。

    谈昭远说:“他从没有告诉你么。聂老走得早,走后没两年,在聂希泽还在念小学的时候,聂勋的病就已经确诊了。娘俩撑着聂氏,这些年把公司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是顶梁柱聂勋一旦倒下,聂氏辉煌不再,公司易主换姓不过是两三年的事。”

    江柔喃喃:“所以,聂希泽必须把这个担子扛下来?”

    所以他被剥夺童年,被强制安排学习各种课程,被书写命运,还无法挣扎。

    谈昭远说:“是。但聂勋是聂老一手带大,聂希泽天赋不足,只靠他一人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取代聂勋。好在他母亲有本事,给他谋划了一桩好亲事。对方是聂希泽未来的大学同班同学,只要他们在一起,她们家会鼎力支持聂氏。”

    江柔几乎气笑起来:“就连安排聂希泽练钢琴,也是为了接近另一个女孩?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她说着,眼眶微微发红:“凭什么这么对他?”

    ☆、第十九章(2)

    谈昭远误会了她这一句话,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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