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走了伽色尼人的使者,老罗感觉比砍掉五百个人的脑袋还要累,难怪古人打仗都要有智囊出面呢,可惜眼下实在没有合适的智囊,只好自己硬着头皮顶着,这苦难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伏在桌案上,用着强迫自己适应下来的粗陋的鹅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老罗也有些无奈,过几天就要骑在马上去砍人,如今还要像一个文职人员一样在纸上工作,自己这到底是强迫症还是自讨苦吃?
    他在纸上写的东西,是关于战后伤员抚恤的修改案,之所以说是修改案,是因为这份东西将扩大到这个东归队伍的所有战士——包括时下的守备营,一条条的归总,可能不合眼下这个时代的规程,但是符合老罗心中的标准,就是不能让护国的军人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受人欺侮,尽管如今这个东归仅仅数万的小队伍还远远称不上国。
    国这个概念是什么?古人说是城墙,后人说是土地,老罗说是族群,只有人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了人,抗不走的城墙背不走的土地就是一个屁。后世的usa为什么总是宣传为侨民宁可开战?不说什么阴暗面的东西,那种明面上的宣传还不就是为了人心?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人力资源才是最重要的,无论是肉体的还是精神的。
    所以老∠,很难安稳的生活下去,都为名利争先的时候,你来个众人皆醉我独醒,典型的哗众取宠嘛。到了这个时代老罗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但却并不想自己改变什么,既然任性可以换一个时空来生活,那就索性任性到底吧,倒是要看看这世间有没有一个可以容许他任性的地方。
    如果没有,那就打一个出来。
    老罗是理想主义者吗?他认为自己不是,他从来没有什么高大上的渴望建立什么大同社会的想法,他只是想要有一个相对公平的社会,而不是被所谓的“内行”来指手划脚。
    说得有些远了,老罗在伏案工作的时候,一个瘦消的身影走了进来,老罗直到忙完手边的事情才抬头问道:“轩兄,你来的正好,一会儿有事和你商量,不过你来是找我……”
    “看你在忙,会不会打扰你?”李轩坐在软塌上有些无精打采的说道。
    “还好,有事你先说,你知道的,我手边的事情就忙不完。”
    “听说伽色尼那位马哈穆德的使者来了?结果如何?”
    “还能如何,不外乎招揽拉拢,莫不是轩兄你有什么想法?”
    “怎么可能?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年祖上还是工匠营奴隶的时候就没少被突厥人欺侮,怎也不能投靠他们?只不过七万敌人……我实在有些担心。”
    “放心好了,轩兄,没什么好担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突厥人既然嚣张,那就打残他好了!”老罗从不担心与突厥人战斗的结果,言语中自然是信心十足。
    “可是……”
    “可是我们才只有万多人,是吧?轩兄,说话含含糊糊可不像你,放心吧,论起战争这种事情,可不是人多就能说了算的!”老罗说到这里,顺手把桌上刚刚写完的抚恤修改案递了过去,“看看这个,我准备扩大士兵抚恤的范围,把守备营也包含在内,既然是一个队伍,总不能有两套管理制度,所有士兵的抚恤必须统一。”
    老罗这算是正面和李轩要人了,虽然先前说好是老罗负责路上的一切安全防备,兵马全由他来管辖,但是士兵的待遇和抚恤却是两套东西。前一阵子在达姆甘的时候,老罗统筹了军功赏赐和升迁的问题,现在是战损抚恤的安排。
    骑兵校的士兵战死,老罗允诺会发放抚恤金二百金币——这些钱基本够其父母妻子无忧生活二十年了,同时还承担照料他们的子女成长到十八岁,现在的战功累计虽然只是升职,但是到了东方之后会按照功劳奖赏不同面积的军功田。原本的唐人营也有抚恤,但是绝对做不出如此优厚的待遇。
    “这……”李轩盯着老罗写的纸张,却有些无话可说,对面这位接触时间并不久的族人,是位真正杀伐果决的将军,明谋阳谋用得烂熟,却又让人不得不心服口服。这种摆明了从唐人营拉人的做法,却让人说不出任何一个“不”字。
    老罗看着李轩的表情,心里非常明白,唐人营表面上是长老制度,实际上因为李家人带领本质上却算是李家人统治,兵当然也算是私兵,自己这样做基本就是挖墙脚,不过话却不能明着说,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真的闹僵了对谁都不是好事。
    他琢磨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安抚一下李家人为好,“轩兄,我这里忙得不可开交,除了战备还要迎来送往,手下多是一群粗汉,没几个能说会道的,李家那边年轻一辈可有做鸿胪的人选?先说明了,我可不要张家人。”
    鸿胪本意是传胪,指送信的大雁或者天鹅,后来民间演绎指代了民事的知事客,汉唐时期设立鸿胪寺作为外事接待和民事丧仪,常看军史书,老罗当然很清楚这个职务,拿来交给李家人,也算把自己从迎来送往这种事情上拔出来,同时安抚李家人,算是一举两得吧。
    李轩会意一笑,也罢,按照自家老祖的说法,即使回到东土,李家人也做不成皇帝,很多事情还是看开些放手比较好,何况眼前这位罗家三郎未来也不是外人,“三郎,为何不用张家人?西来路上,听说三郎和张家大郎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至少他们在礼节仪式这种事情上没出过什么差错。”
    “张家人?一个个装得道貌岸然,崖岸自高的正人君子相,脑子里想什么却没人能够知道,这种人真的不敢用,至于张家大郎隆平叔,我更是不敢用了,腹中沟壑深垒,我这种习惯直来直去的人却是实在不习惯。”从希尔凡出来,老罗倒是也和李湛张卢见过几次面,却是再也难回到雅典时那种言笑无忌的感觉了。
    “好吧,我想想,年轻一辈的……李铮,三郎可还记得?”李轩常年于人打交道,这种事情怎能看不清楚,李家不是一言堂,张家人被评价道貌岸然或许不对,但是崖岸自高是绝没错误的。
    “李铮?是轩兄那位族弟吧?听说曾经走过许多地方,说得很多部族的语言,还擅用弯刀和匕首没错吧?”老罗手里的人多是战斗好手,几个能说会道的,却也还在历练中,撑不起迎来送往这种差使,赫尔顿倒是能说,只不过现在是斥候那边的副尉,战事需要根本脱不开身。
    “没错,我这位族弟十五岁就跟着家人东奔西走,会说西秦话、大食话、伊朗话和突厥话,甚至身毒话,只不过因为经历的关系,好多时候商人味儿重了些。”李轩说起自己这位族弟倒也实在,举贤不避亲嘛,他自己现在统筹一大堆的事情,同样忙得不可开交,否则他倒是原因做个鸿胪,至少没那么多的杂事。
    “行了,就他吧,商人怕什么,只要心里有底线就成,别像张家人读书读傻了。”老罗厌恶商人,却也知道这世上少不了商人这种行当,弄个商人气息的人来当鸿胪官,却也正好,外事这种职务,不就是与外人讨价还价嘛,只不过买卖的不一定是具体物件罢了。
    “好,回头我叫李铮来向三郎你报到。”说了好些话,李轩心情好了一些,坐直身子有些郑重的对老罗说:“三郎,我来找你还有一事……”
    “哦?轩兄请直言!”老罗见李轩这种语气说话,稍有一愣。
    “营内家眷多数都很安稳,却不知从哪里漏了风气,说有十万突厥人来围剿我们,免不了有些人胆小怕事慌乱……”李轩说话的声音从高到低,不是他气馁,只是真的有点无法处理,都是熟人,怎样都是得罪人,前日老罗找了蓝眼睛西德克诺德兼管民事纪律,抓了几个人,他真的有点不好为他们说情。
    老罗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因为队伍里的平民出了些乱子,“轩兄是为人说情来了?”
    “没办法,唐人营在希尔凡三十年,好多人都是拐弯的亲眷,找上们来说情,我也是挡不住……”李轩原本只是李府的管家,如今却成了数万人的大管家,他还真是有些压不住场面。
    还真是人心难平啊,老罗心想道,他令西德克诺德兼管民事纪律,不过是担心战事一起,有人在民众里捣乱,如今看来还真是做对了,“轩兄不必多言,这事情没得商量,东行是为了所有人的未来,与突厥人的战斗是不可避免,有捣乱秩序的只能严惩,口舌之罪虽然伤不了人,但是扰乱意志,乱了军心就是麻烦事。”
    说到这里,老罗看了看无语的李轩,接着又说道,“放心,这事不会让轩兄难为,被西德克诺德抓了的人,会关到战事结束,再有言语乱人心的,轩兄不妨告诉他们,不愿意的害怕的可以走,我每个人发放二十银币遣散费!”
    老罗才不在意那么多,人?到了东方多得很,走了这么远,还收不了的心,只能说不知进退了,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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