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歌舞升平,连假死了十年的前太子都忽地冒出来,还娶了齐潇身边的心腹做了夫人,看似天下太平那么接下去便是要考虑皇家延续,早日诞下世子。

    从折子上移开视线,拿起之前刚看完的另一份折子,眯起眼睛把内容细细品读,接着重新卷开另外一个,反复换过四五卷之后,齐潇的面色冰冷下来,眼神随着一字一句而越发凛冽,微微感觉到太阳穴那突突的跳动。

    思绪还未从折子上抽离,外面小太监匆匆进来禀告有人求见,这会将是三更天早已夜深人静万籁无声,别说是文武百官,就是连宫里守着的奴才们,大多还在梦乡,又怎会有人半夜有事禀奏。

    不过在小太监说出前来之人为华香时,齐潇一惊,被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全身,命人速速传她进来。

    华香迈着急促的步伐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陛下,公主她归来之后便呕吐不止,现已神思不清。”

    原本一个公主身子疾恙不必劳师动众半夜前来打扰圣驾,不过华香清楚这个公主在齐潇心中的地位,孰轻孰重分析的透彻,连夜赶来养心殿禀告了此事。

    果不其然,听到此事齐潇立刻起驾赶往揽月宫,不再顾得上那些堆积如山的折子。

    一路前往揽月宫,因被再三的催促,几个小太监们不得不放快了步子小跑起来,辇舆被抬得上下摆动,辇舆上齐潇神色凝重的双手握拳放在膝上,因为急迫的心情咬紧着牙关。

    刚下御辇就撞见小绿匆匆端着个木盆走出来,齐潇心里着急待上前询问,对方先是退后了一步,续而跪拜下道:“奴婢拜见陛下,污秽之物,请陛下见谅。”

    朦胧月色下并瞧不清水盆里的东西,依旧不由让齐潇喉头紧了紧,提步走进寝房,太医正跪在榻前用细长银针针灸,水沉香檀沉纡绕冲淡了周遭苦涩的药味,只听闻浅浅的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的响声。

    见到齐潇进门,太医赶忙放下银针要叩头拜见,齐潇急忙比划了一个噤声让他莫要出身,然后虚抬了手让他继续,便自己坐在了靠椅上自斟了一杯茶水。

    旁边香炉绵绵飘华出白烟,一路悠荡把静人心脾的檀香传到所有人的口鼻,被着香气所染齐潇静下心等着太医针灸完毕,等把最后一支银针缓缓刺入内关穴,年过半百的太医额上已是泌出一层细细的汗水。

    用袖口抹了一下额头鬓角,太医躬着背来到齐潇面前压低声音道:“公主想必是寒气客与胃,又内伤饮食,以致胃气不得宣通,微臣已是灸胃脾百壮,再调以驱寒暖胃的方子,不多几日便可痊愈。”

    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笔纸,开好方子给旁边候着的华香说了之后几日都已清淡易食的粥汤为主,切不可油腻腥荤。

    等事情处理妥当已快是三更天,得益于针灸护胃,齐渃安稳的睡在那并没转醒,不过听小绿说,方才已是吐出的绿色胆水,真要再吐只怕只能把五脏六腑一块倾泻出来。

    齐潇听后心中一疼,轻轻撩开床帐,看到静谧安祥的睡颜,抿紧的双唇眼底是满满的悔恨。

    自从齐渃跟了她后,似乎再无安稳日子可过,远嫁,受伤,最后还将她绕床青梅出嫁北旬,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对于帝规早已熟记于心,为帝当以民为重,与此她当顾江山社稷和亲北旬,但与心,她怎舍得将她放手,自己尚知离别哀苦,又岂会不知齐渃的苦楚。

    若不是那场梅林偶遇,十载陪伴在她身侧的只有裳儿,主仆之情姐妹之情相依相靠,比起与齐潇分离的肝肠寸断,裳儿的离去犹如一把锈顿的斧头,一斧斧砍下斩不彻底,所经之处却是剜肉削骨。

    因为深知齐渃的秉性纯良,总不喜怪罪她人,反而把责任拦在自己这,又内敛不肯多说,更容易钻入牛角尖,总好言相劝的让她莫要多想,没料到好端端的身子竟被她自己磨成这样,心中有气却不好发作,只能伸手抚摸她消瘦的脸颊红了眼眶。

    之后一连数日齐潇索性住进了揽月宫里,但是折子乃机密文书,又怎能随之放置,揽月宫不过三间卧房,书房也不过是在外厅放了个案子,而齐渃说什么都是不肯随齐潇回养心殿住。

    最后齐潇只能命人收拾出储物室,把一个个箱子从挤满灰尘的屋子里搬出,倒是发现了些早已忘记的东西。

    几个下人抬着一个沉重樟木箱出来时,其中一个脚上打滑,连同箱子一块摔了个脚朝天,箱子内的东西一股脑的翻落在地,恰巧滚落在刚进门的齐潇脚边。

    一副画卷与几卷圣旨就这么随意丢弃在了箱子中,虽然满箱尘土还好樟木防蛀防霉,落了厚厚的灰倒是完整无缺。

    马上认出了滚落在地的画轴,展开果不其然,一双鹰目炯炯有神的从画卷中刺来,让齐潇不由蹙紧了双眉。随手扔进樟木箱又瞥见地上一份诰书,拿起端详原来是去年一时戏言封齐渃为稗官的文书,稗官是连个九品都算不上的小官,竟然还劳师动众的发出诰命。

    想起之前几次三番两人为情字注释争论,觉得好笑起来,现在想来,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对男女之情嗤之以鼻时,齐渃总会露出黯然伤神的模样,原来那时候她就藏了个不可言喻的秘密。

    稗官的职责齐渃只行了不过三四次,全三册的《镜水缘》讲了不到一半,念及此齐潇看着诰命的眼神淡然下来,还可以听到微微的叹息,惹得旁边的奴才都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后屋安静的很,从房内传出的咳嗽声,拉回了齐潇的思绪,重振精神走进屋里,扑鼻而来的是浓浓药草的苦味,即使点上了熏香也是掩盖不下那股药味。

    床榻上,齐渃身着一身白色中衣斜靠在床上,墨色长发慵慵懒懒的垂泻在肩膀两侧,精致的五官描绘出完美的侧脸,只是一直以来灵气悦动的眸子,现如今被病痛折磨的无神倦怠。

    侧过头看到站立在门口的齐潇,如镜无澜的墨色眸子终于焕发出了一丝光彩,血气欠佳的唇线漾起微笑,晕开了暖暖的梨涡,“潇儿。”

    那一声温软的话语让眼前的景象重叠,仿佛回到许久之前,也是同样常年不见阳光的房间,萦绕着久久不肯离散的微苦,还有那个融化人心的微笑。

    “欣梓——”

    记得那人是这么唤的,一般的神情与模样,只是那双浃了笑意的眼神跃过齐潇的身影,直落落只映着身旁人。

    心脏咚咚狂跳起来,还握着诰书的手颤抖不止,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榻前,深深看着齐渃的眼神,眼底是惶惶不安和恐惧,仿佛稍不留意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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