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淑妃整个人就像清爽了一大截似的,笑得十分真情实意:“有劳两位妹妹操心,姐姐给妹妹们斟茶道谢了。”

    郑芍坦然地喝了茶,又笑着跟淑妃说了几句话,表示了彼此同盟的牢不可破,便把她送走了。

    郑薇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给皇宫当管家婆的那一天。她粗粗地翻过一遍帐本,便知道淑妃没管好,不止是她自己能力的问题,底下人绝对没少使绊子。

    管家她不怕,但她身份低,郑芍不可能一直操心此事,她一个人来的话,只怕要压不住场子。

    但这些问题说出来也只有让郑芍跟着一道操心,她既然答应了,就必须要做到。郑薇伏在案头翻了一夜的帐册,总算把这两月积压下来的问题有了一个初步的掌握。

    眼瞅着五更鼓响,郑薇朝窗户处一看,外头居然白得透亮。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原来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鹅毛大雪。

    飘飞的雪絮将黄色的琉璃瓦全部染成了白色,郑薇心中一动,披上郑薇那次送她袄子前一道送过来的凫靥裘,出门前怕风吹着,她提上兜帽半蒙上脸,也不打伞,信步出了门。

    不出意外,景辰宫侧边的角门又开了。守门的太监看见是她,并不奇怪,行了一个礼后,点头哈腰地让出了道。

    宫城上下果然一片雪白,大雍朝后宫管理比较人性化,早上上值的时间比夏令时会晚一个时辰左右,这个时辰扫宫道的小太监们都还没有出门。

    天色虽然还是全黑,但有了白雪的映照,倒也不觉阴森恐怖。

    郑薇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只是听着麂皮靴子将脚下的积雪踩得咯吱咯吱作响,倒也别有趣味。

    信步走了小半个时辰,郑薇走到了静微宫附近,远远地,有几人穿着红衣,站在宫墙之外。

    皇帝昨天晚上歇在静微宫吗?可皇帝这么厌恶江昭仪,这怎么可能?

    郑薇心中一动,猛烈地跳了几下,朝那几人的方向走了过去。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即使隔着绵绵的细雪,郑薇也能准确地判断出哪一个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快走到门口时,静微宫旁边的小门开了个口子,一个提着恭桶的小太监走了出来。

    “这位小公公,”郑薇站走到门前,问着那小太监:“皇上昨晚是歇在江昭仪那里吗?”

    那小太监平时就是个干最低等活计的粗使太监,何时有主子这样跟他交谈过,不由得愣住了。

    郑薇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在沈俊的脸上滑了一下,一看就忍不住皱了眉,他的脸,怎么冻伤了……

    她掏出一块银子,那小太监看了看左右,这可是意外之财,他乐呵呵地收起了银子,立刻知无不尽起来:“这位娘娘,皇上昨晚翻了我们宫苏贵人的牌子。”这不是什么秘密,只需要随便问个人都能打听出来,这小太监说得也没什么压力。

    苏岚?是了,之前没想起来,她从仪元殿迁出来有段日子了,就迁在江昭仪的静微宫。

    “那,有劳了。”郑薇眼睛又看了一眼沈俊,他脸上好像出脓出水了……是不是弄点冻伤膏药托小喜子给他送过去呢?

    毕竟旁边还有别人,郑薇只看了这两眼,待要收回目光,沈俊这时却扭了头,即使有漫天的雪雾,那眼睛当中只有彼此才能捕捉到的情丝依然准确无误地被投入了郑薇的眼底。

    两人的眼神只是一触即收,郑薇脸红心跳地回了景辰宫,好久没办法回神。

    直到去了郑芍那里,听她对玉版吩咐:“你去请江昭仪来喝茶。”郑薇的那颗扑嗒直跳的心脏才完全地回归原位。

    有威远侯府这么多年的人脉和金钱开道,在两人回宫之前,江绍跟不明人士勾连的证据已经落到了郑芍的手里。

    这一次,可是回宫之后的第一个硬仗。

    江昭仪来得很快,她虽跟皇后走得近,但大约是商人和气生财的习性,她跟宫里大部分人关系也不赖,但即使如此,她除了郑芍怀孕的那一次贺喜,也没有主动来过景辰宫。

    她一来便高声地笑开了:“盈妹妹这里可是得了好茶来请我喝的?”

    郑芍却没配合她,眼睛冷睨着她,哼道:“好茶不是没有,只需要江姐姐答我一个问题,若是答得好了,别说是好茶,我这里什么好东西都随姐姐挑。”

    江昭仪不是个笨人,立刻知道是有什么事情在这里面了,她收了笑,狐疑地问起来:“妹妹这话何意?”

    郑薇在旁边观察着江昭仪,她的表情十分地完美,看不出一点装假。

    郑芍冷笑道:“我就是想问问,我与姐姐有何仇怨,姐姐竟联合了李美人要来害我?”

    江昭仪都懵了:李美人活着的时候是个小透明,又死了那么长时间,她哪还记得这个女人?

    她眨了眨圆圆的小眼睛,脸色变换片刻,迟疑地问道:“李美人?盈妹妹说的,是小半年前那个因伤了柔嫔腹中之子被发配冷宫的李美人?我怎么联合她来害妹妹了?妹妹你无凭无据的,可不兴乱说话啊!”

    郑芍冷冷道:“姐姐少来装蒜,若不是我调查得清清楚楚,我害你能有什么好处?”

    江昭仪惊慌了片刻,却几乎是立刻镇定了下来:“那我倒要请教妹妹了,你到底有什么证据?”

    郑芍拍了拍手,澄心将东西呈了上来。

    江昭仪伸手就要抓来看,被澄心拿手挡开,将手里的东西一展而收:“就是这封令弟的亲笔信,上面清楚写着如何联络人陷害我,你还要抵赖吗?”

    江昭仪怒道:“就那封我连上面有几个字,写了什么都不知道的信,你就断定了我害你?盈夫人,你是不是怀孕把脑子怀傻了?”

    互相构陷这样的罪名可不是乱认的,江昭仪显然是着急了,连语言攻击都使了出来。

    郑芍也不生气,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一脸“你装,你继续装”的冷笑。

    江昭仪冲口而出那句话,立刻就觉得了不妥。她虽表现得像个傻大姐,但她不是真的傻,否则的话也不会平平安安地就生出了本朝唯一的公主。

    假如说此事是盈夫人有意在陷害她,她也不怕跟她对质,可对方从她一进门就开始步步紧逼,显然说明了她有备而来,难道说,她真是掌握了什么一些事情?

    江昭仪有自信自己绝对没干过这样的事,但是,她的弟弟……她想起自己弟弟的那副德性,心底狠狠一沉。

    但尽管心乱了,她仍然力持镇定,满面怒色地道:“我好心来探妹妹,妹妹就这样拿着一封莫须有的信件便说我要害你。好啊,既然你觉得是我要害你,那麻烦你拿着你的证据去跟皇上道冤去!我就不信了,你黑的,还能说成是白的!”

    郑芍没有说话,她低下头撇了一下茶叶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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