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翻身下马,径直越过攸廿走到傅望之跟前,说话间声音有些压抑,不知是被暗处的敌人惹火了,还是瞧见了眼前两人互相扶持的场面。

    傅望之抬眸,“天快黑了,今夜我们得诸事小心。”

    攸廿站到一边没有说话。

    明月如波,吹皱了一池湖水。

    堆高的火焰璀璨夺目,傅望之静静地打量着湖畔,似有任何风吹草动,护在身侧的两人便会伺机而动。

    山风袭来阵阵凉意,大军屈身于湖畔,攸廿正派人巡岗以便商议对策。彼时,祁辛起身上前,在傅望之身侧,与之比肩。

    傅望之垂眸,瞥见祁辛手里的青萝玉绽出微弱的青光,上下指引南北,北轻南重,似有某种提示。

    “这山谷中夜里迷雾环绕,不是方才毒雾,亦混淆视听。北侧照例是悬崖峭壁,而南侧则多了一条河流。这湖泊,应当是活的。不是死水,必定有出路。”

    大军已然经不住太久凉风,持续了数个时辰的伏击已然打压了全军的士气。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傅望之侧眸,“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漯红浮渠

    夜,已经很深了。

    山风吹着湖畔的树林沙沙作响。

    青萝玉的提示令三人心生一计,待到什邡山雾气腾腾,便派遣擅凫水的士兵潜入湖中,摸索湖底的生机。

    士兵越往下,碧蓝的湖水就越沉,待到拨开湖底的水藻丛,湖底忽然出现了一道漩涡,漩涡卷起湖底的沙砾,中央却有一道类似水闸的铜轮。

    士兵浮上湖面,将湖底的情况禀报了攸廿,攸廿又命令两人下水推动铜轮,此时,青萝玉的光束透过层层的雾气指向南面疏导河流的山涧。

    湖底三人聚力方才令锈迹斑斑的铜轮缓缓开启,傅望之眺望山谷,谷中雾气浓郁,恰好挡住了他们的踪迹。

    这让暗中埋伏的敌人暂时无法探寻到他们。

    “将军快看,湖水下陷了……”

    攸廿与祁辛对视一眼,傅望之注意到南面的山涧处似有水流逆行的动静。

    “出口在那里。”

    傅望之手指远处,祁辛立即紧跟他的脚步,而攸廿也下令全军严阵以待,往南面的山涧过去。

    一路向南侧而去,其间有河流的分支纵横交错,溪流漫过脚踝,涉水半个时辰,最终,他们停在了山涧的一头,凝望那岩石覆盖的山壁,山壁与河流相接的地方,便有一扇岩石门开了大半,走远了看,只觉黑漆漆一片,和着夜色,与山壁浑然一体。

    “这倒是极其隐蔽。”祁辛往前,走在了他的身前,“也不知道这山洞里有什么猫腻,跟紧我,别走散了。”

    祁辛扬手,傅望之见他一副打头阵,身先士卒的模样,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毕竟,祁辛是周饶的君王,不必万事亲躬,更毋须以身犯险。

    在这样的氛围里,攸廿也不敢忤逆王上,只得跟在傅望之身后,调动着走在最后的军队。

    铜轮在湖底历经长年累月的冲刷,铜锈钝化了掩埋在湖底的锁链,以致于山壁上的岩石门不能全开,但万幸的是,也好歹开了大半。

    祁辛走在最前头,傅望之侧身通过,踩着溪流中的石块,一路也算是有惊无险。

    岩石门只容许单人侧身而过,所以全军的马匹和马车都不得已被抛在了山涧另一头的河流边。

    山洞里幽深曲折,顶上的蛛网挂着被风化的蚁虫,被攸廿抬起的火把一照,略微熏黑的水雾就扑在身前。

    走过了一段宽敞的山洞,前路愈来愈窄,傅望之环顾四处的山壁,山壁上凿裂的痕迹有深有浅,走得越深,壁上的凿痕就越不规律,看上去像是匆忙之间开凿出来的,至于目的,能将山洞开在此处,想必不是逃亡也是给自己留下的一条退路。

    “这面山壁有裂缝。”

    傅望之停下脚步多瞥了两眼,祁辛闻言也转过身来,这时,水雾飘浮于眼前,似乎裹挟着令人躁动不安的气息。

    祁辛压下胸中翻涌的狂躁,那潜伏在血脉中的“千鸩”又开始扰乱他的神志。

    祁辛扶着山壁蹙眉喘息,傅望之见状旋即走上前来担忧道:“祁辛,你还好么?”

    祁辛的身体几近战栗,傅望之扶着他的肩膀,伸手去探他的手腕。

    祁辛自知近日定会发病癫狂,他一直十分小心,却没料到会在这个当口发生。

    “攸廿在哪儿!找……找攸廿……”祁辛额角的冷汗滴落,他紧紧地扼住傅望之的手臂,又害怕自己会伤了眼前之人,竭力控制手上的力道。

    傅望之见他如此难受,没有片刻犹豫便转身看向身后,却发觉身后的雾气里除了蛛网和应声掠过的蝙蝠,什么也看不见。

    “攸廿?!”傅望之惊诧连连,明明方才他就跟在自己的身后,可现下,就连整个军队都消失不见了。

    “这山洞里……定有……障眼的岔道,攸廿,肯定……走到了不同的地方。”

    祁辛忍耐着体内真气乱窜,心神难守的痛楚,隔远了看,双瞳赤红骇人。

    祁辛说得很对,方才是他太过大意,只注意眼前却忽视了身后。

    若山洞里岔道无数,难免会遇到故布疑阵的洞口,或者是将人困死的阵法。

    “当下,我们得期待眼前的洞口并非埋骨的死穴了。”

    傅望之眼看着祁辛强忍体内“千鸩”作祟而苍白了脸,亦不知晓失了攸廿手里的丹药抑制,祁辛会变成什么模样,他只得苦笑着调侃几句,妄图分散祁辛的注意力,减轻他的痛楚。

    “无论如何,总得进去一探究竟。”

    傅望之扶起还欲挣扎的祁辛,必须在祁辛丧失神志之前找到出路。

    隔着水雾,脚边是溅起的水珠,没有火折子,他们辨不清洞口的方位,只能顺着溪流的流向往前一步,再一步。

    “祁辛,你还撑得住么?”傅望之环住他的腰不让他掉入水中,但祁辛终究是将全身的重量都卸在了他的身上,令他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

    “望之,你放开我,我能走。”祁辛见状目光凌厉,眼底却生出几分不能自己的无奈。

    傅望之不放,祁辛挣扎无果。

    四目相对的瞬间,黑眸已乱。

    “我们到洞口了。”

    祁辛还在隐忍,傅望之倒是松了一口气。

    “小心!”

    刚踏进洞口却见他们被山壁的裂缝圈了起来,再略微抬脚,竟好比如履薄冰,身体悬空,须臾之间就落入了山洞下的深湖。

    漯红渠自什邡山而出,绕过柔利边城,悠长悠长,趟进了京畿重地——湘川城。

    官道上有车辇穿行——八匹骏马,骏马上竟有嫣然回眸的美人香肩半|裸,煞是媚眼如丝,令人久久驻足观望。

    “快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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