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萧府寿乐堂的耳房,萧夫人正拿着一柄木勺,舀了清水细心的浇在花盆里,正值秋日,那一盆菊花开得正妍,紫色的花瓣细丝一样,每朵花都有碗口大,是萧夫人最喜欢的。待室内所有的菊花都浇了一遍水,便有丫鬟捧了铜盆进来,服侍萧夫人净手,萧夫人道:“早膳预备得怎么样了?今儿还摆在前边用吧。”丫鬟映月便笑着答应一声:“是,都已经预备得了。”正说着,院子里有小丫头清脆的声音道:“七爷来了,今儿早得很。”

    一个少年含着笑道:“太太可曾起来了?”

    小丫头道:“太太已经起来一会子了,七爷快进去吧。”说着快步上前打起帘子来,映月正端着残水向外走,正与这位小七爷萧沐笙走个碰头,忙向一旁让了,屈膝福了一福,只见这位小七爷一身云青色平素纹锦袍,宽袖广身,面如美玉,眉目含情,端的是一个锦绣公子,不禁抬头偷窥他一眼,心头便如小鹿乱撞,那沐笙却已经一阵风似从她身边走过,口中叫着“太太,儿子给您请安。”便向萧夫人躬身一拜

    萧夫人正坐在耳房的暖炕上,一见小儿子来,心中顿时欢喜:“我的儿,今儿可是出息了,赶在你二哥和嫂子前头来了。”朝他伸了手:“快过来。”

    沐笙嘻嘻笑着,一把抱了母亲撒娇。萧夫人一生所出七个,三子四女,头一个儿子四岁上出天花夭折了,四个女儿现均已出嫁,如今身边只有二儿子沐青和年方十六的小儿子沐笙。因萧夫人严谨,萧老爷又爱重与她,因此并没有纳过一房妾氏,只有两个通房丫头,身上亦无所出,自萧老爷去世后,萧夫人怜惜她们年纪尚轻,便做主为她们嫁人。如今萧府是沐青一直当家。萧夫人抚弄着小儿子,见他白皙的面上带着困乏之意,眼窝下两片青影,只当他是用功读书累出来的,满心疼惜的道:“昨儿没睡安稳吧,眼睛都眍进去了,离秋闱尚有一年时间,好歹注意身子,不要累狠了。”

    沐笙心思一转,望着母亲,语气故意带出些委屈:“儿子也想歇一歇,只怕二哥不同意。”

    萧夫人对这小儿子虽则娇惯,却并不溺爱,虽知沐青对沐笙教导严厉,却甚少去干涉,此时见沐笙明显的撒娇,心中万分疼惜,却也不开口去顺从他,只说:“好歹你还有个怕的人,既是你二哥不许,你便用功些吧。”

    沐笙见母亲不肯替自己说话,赌气向炕上一躺,不满的轻哼了一声,萧夫人也不恼,依旧笑了道:“也就跟我闹脾气的能耐,这样子没规矩,看你二哥见了捶你不捶?”

    沐笙嘟着嘴道:“太太偏心,只管让二哥欺辱我。”

    萧夫人打趣他道:“你便躺着吧,一会子你二哥来请安,你也这个样别起来,那才叫有骨气呢。”正说着,映月在外脆声道:“夫人,二爷二来请安了。”

    沐笙听了,吓得不禁一骨碌爬起来,忙整了衣裳,在地上规矩的站好,看得萧夫人忍俊不禁。

    沐青带着妻子瑾瑜进来,正见母亲满面笑意,便也淡淡笑着请过安道:“太太这里有什么高兴的事?”沐青与沐笙长得有七分相似,只是沐青子一向淡漠,少言寡语,近几年在外历练过了,身上更带了几分深沉的睿智,让人一望之下便生敬畏之心。

    萧夫人慈爱的笑道:“方才笙儿给我讲了一个笑话,真真是可笑呢,你要听,让他讲给你们吧。”

    沐笙过来恭敬的向哥哥嫂子行礼,见二哥朝他淡淡扫了一眼,心里便先打了激灵,更加低眉顺眼,哪还敢将先前的惫懒之态表现出半分。

    “太太真是为难七弟了,”瑾瑜正怀着孕,挺着肚子上前打圆场道:“有咱们二爷在的地方啊,七弟就变成没嘴的葫芦了。”

    萧夫人便也道:“瑾丫头说的是,不过亏得还有人管得住他,总是好事。”又问了几句瑾瑜身上好不好的话,向旁边侍立的丫鬟道:“吩咐厨房,摆饭吧。”

    一时,一家四口去前厅用饭。沐笙总觉得二哥今天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对,一顿饭吃得惴惴不安,好不容易等其他三人都放下筷子,便忙道:“笙儿要去读书了,太太,二哥,嫂子,要是没有其他吩咐,笙儿先告退了。”说着站起身便要走,沐青正拿帕子擦手,淡淡瞥他一眼道:“你且等等再去,我有话问你。”

    沐笙心中一阵惊慌,不知道何事又犯在这位阎王二哥手里,只得求助的望向母亲和嫂子。萧夫人却扶着瑾瑜的手站起来道:“即这么着,你们兄弟说话去吧,瑾丫头,陪我去瞧瞧园子里新开的菊花。”

    沐青站起身,径直从沐笙身边走过去,竟再也不看他一眼。沐笙脚下略一迟疑,心中虽打鼓,却仍是乖乖的跟在二哥身后,一路朝后院的书房走去。

    待到一进书房,沐青便将门紧闭,径向椅子上坐了,手掌有意无意的抚着书桌上那柄黝黑的戒尺,声音淡漠而不辨喜怒:“别等我问你,自己说吧。”

    沐笙悚然的望一眼二哥,只觉得小腿控制不住一阵颤抖,一瞬间不知在脑中转了多少个念头,面上却还表现得十分镇静:“不知道二哥要问弟弟什么?”

    “不知道?”沐青哼笑一声,冷然道:“那为兄倒要好生向你讨教讨教。”戒尺突然向桌上一拍:“跪下回话!”

    沐笙本来心中惶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一颤,“扑通”跪倒在地,膝盖磕在坚硬的青砖地上,生疼。

    “水娘是谁?”沐青一双清冷双眸盯着弟弟,见他低垂的眼眸中紧张的神色一闪而过,心中便对那传言信了几分,不禁生出几分气来。

    沐笙心跳得擂鼓一般,不知道兄长到底在外听到了什么风声,为今之计,只有抵赖了,当下便抬了头,望着二哥,一脸诚实:“笙儿实在不知道什么水娘。”

    沐青十分了解自己的弟弟脾,年纪不大,主意倒大,且是最会欺上瞒下的,这副无辜模样若是换做另一个人,定然会觉得是冤枉了他,然而自己若也这么轻易就信了,就不是萧沐青了:“你最好不要与我扯谎,我手中若没有你的把柄也不来问你,趁早说了,我少费工夫与你磨咕,你也不必生受苦楚。”

    沐笙一脸委屈,目中泪光闪烁:“笙儿真的并不认识什么水娘,哥哥不要冤枉笙儿。”

    沐青脸色一沉,一把攥了戒尺在手中:“为兄倒要看看是不是当真冤枉了你。”低喝他道:“搬凳子过来!”

    沐笙急道:“二哥,笙儿真的没有……”见兄长的脸色愈沉,锐利的目光直盯着他,便也不敢再辩驳,只得起身,去将窗下一只青花海兽纹瓷墩挪过来,这来来去去几步,只觉得脚都软了,站在哥哥面前,讨饶的叫了一声:“二哥……”沐青也不说话,只用隐含怒气的眼神逼视着他。沐笙知道这一顿皮之苦是逃不掉的,一想到即将上身的责罚,俊秀的面上不禁一红,到底不敢违了兄长的命令,磨磨蹭蹭的将外袍解了脱下,只着一身中衣,腰上系了一条水绿的汗巾子,越发衬得他面如脂玉生晕一般。沐笙踟蹰着向二哥窥了一眼,见他面上已是不耐,不敢再磨蹭,终于一咬牙,解了汗巾,狠心一把将裤子褪到大腿,俯身在瓷墩上。那瓷墩直径不过六七寸有余,沐笙长身玉立,已经不在是那个伏在凳子上脚沾不着地的小娃娃,这时只能将双手撑在地上保持平衡,姿势十分辛苦,□的臀部在瓷墩上高耸,仿佛刀俎上任人宰割的鱼,板子还没打下来,额头和鼻尖已经渗出了细汗。

    “啪啪啪啪啪!”沐青抡了戒尺打下来,手下并为留情,一连五下皆打在臀峰上,再抬起手来时,只见原本白皙光润的肌肤上,缓慢的肿起一道三指宽的深红色僵痕。沐笙撑在地上的手臂一弯,差点一头撞在地上,只觉得臀上火辣辣的一道,似乎被揭去一层皮,当下倒吸一口凉气,紧咬牙强忍着才没有哼出声来。

    “水娘是谁?”沐青又问。

    沐笙吸着气道:“笙儿……不认识……啊,二哥……”戒尺又打下来,并不快,却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皮上,火炙一般烫痛,沐笙疼不过,两腿颤抖着,极力管住自己的手不要伸到身后遮挡,口中喊着:“哥,二哥,您真冤枉笙儿了……”

    沐青面色冷凝,手上用力,一戒尺下去,沐笙臀上便是一道绯红的印痕,狠狠打了十几下,他停了手,语气依旧淡淡的:“你可去过桃花溪?”

    沐笙沉重的喘息明显的一滞,随即带了哭腔道:“笙儿不曾……啊……”一句“不曾”又换来重重的几戒尺,沐笙疼得挺了挺身,含泪赌气辩道:“哥哥便是打死笙儿,笙儿还是这几句话,哥哥若不信,便只管打罢了,反正笙儿从来就是没人疼的,打死了这世上不过少个不懂事的混账,也省得总要惹太太和哥哥生气。”

    沐青见他事到临头还这样贫嘴饶舌,越说越不像话,心中更气,也不与他废唇舌,只那戒尺更重的抽落。沐笙臀上疼得越发凛冽,见兄长越打越重,本想有骨气一些,咬了嘴唇不出声,身后的皮却是实在受不得了,戒尺每落下一次,他便忍不住一声痛哼,有两板子狠狠抽在大腿上,沐笙禁不住“哎呦”惨叫,双臂一软,身子向前一窜,跌扑在地上,瓷墩“咣当”一声被他带倒,沐青追过去又狠狠抽落几板子,沐笙慌乱的将两只手在身后遮挡,回头望着沐青,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哽咽着讨饶道:“二哥别打了,笙儿受不住了,二哥……”

    沐青握着戒尺,冷冷的哼了一声:“你聪明的很,该知道我是为什么打你,只是我倒不知道你的嘴这样硬,如今我并没有拿到证据,你是如何也不肯招认的,不过这顿打并不委屈你,你自己做下的事心中有数,这次权当给你个警示,你以后小心着,千万不要让我寻出你一点蛛丝马迹,否则,打下你下半截来!”一把将戒尺掼在桌案上,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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