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忽隐忽现的狼眸,没有丝毫感情,只有兽类的厮杀本能。

    和秦岩比起来,执失云渐不仅仅只有后怕和自责。

    秦岩对出家修道的裴英娘,只有简单的欣赏和好奇,执失云渐却是早就想娶她为妻的!

    因为不想惊动吐蕃使团,他果断放马车离开,如果李旦没有来……

    执失云渐几乎要疯了。

    秦岩体会不到那种撕心裂肺的悔恨,但只是看着执失云渐顷刻间惨白的脸,亦能感受到他的痛苦绝望。

    那一刻执失云渐茫然无措,久久失神。

    这可是执失云渐啊,喜怒不形于色,战场上临危不乱,来去如风,被数倍与他的敌军包围,战到身边亲兵全部阵亡,只剩下手中一把横刀时,依然冷静沉着的执失云渐,竟然会露出那样恐惧的表情。

    秦岩以为执失云渐会震怒,会狂乱地绞杀一切可疑的目标,但是出乎他的意料,执失云渐很快镇定下来,找到武三思以后,他甚至轻轻笑了一下。

    他一句话没有说,也没有去探望裴英娘,径直离开平康坊。

    高大健壮的背影,慢慢融入清冷月夜之中。

    此刻听李旦轻描淡写,轻飘飘扔出“像昨晚一样”几个字,秦岩冷汗涔涔。

    如果执失云渐在这儿,一定会被这几个字活活气死。

    李旦低头,手里拈一枝笔管极为纤细的毛笔,不知在纸上勾画什么,轻声说:“昨晚的事,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应该清楚。”

    秦岩正色道:“这是自然。”

    昨晚李旦大闹薛府,杀了武三思和十数名武家家仆。坊门还未开时,消息已经传遍整座皇城,城中世家和武三思走得近的,无不噤若寒蝉——因为今天一大早武家人入宫求见武皇后,大哭着爬进正殿哭诉委屈,磕得满头是血时,武皇后冷笑一声,“武三思是本宫从侄,本宫待他不薄,他胆大包天,妄图行刺本宫,你们说,他该不该死?”

    武家人如丧考妣,最后是被人抬出宫的。

    至于武承嗣,他包扎好胳膊后,领着护卫到处抓人,逮着谁咬谁,坊中人暗地里说他肯定被武三思气疯了,急着找替罪羊为武家洗脱罪名。

    武皇后亲自坐实武三思想要行刺,昨晚平康坊、武家的异动有了合理的解释,没有人会想到裴英娘身上。

    秦岩虽然爱多嘴嚼舌,但绝不会冒着触怒武皇后的风险碎嘴,更何况其中关系到裴英娘的名声,他知道轻重,连面对家中长辈的追问时,都不曾吐露实情。

    李旦头也不抬,随手指了指西边书架。

    冯德会意,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经折装的绢帛,递给秦岩。

    秦岩翻开绢帛,脸色变了变。

    上面不仅清晰地记录秦家族中子弟的姓名年纪、官职品阶和姻亲关系,连他们娶了几房姬妾、姬妾的来历都有注明,而且每个人名字后面,都标注了他名下的所有产业,甚至连府中几位老仆的私产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合上绢帛,苦笑道:“相王担心我走漏风声?”

    “许诺再诚恳,总有情势不由人的时候。”李旦画完最后一笔,抬起头,面色如常,“秦岩,如果秦家传出任何一句含沙射影的话,这份单子会立刻传遍大街小巷。”

    秦岩哆嗦了一下,抿紧唇。

    他揣着一肚子心事回到秦府,迎面刚好看到伯祖父在随从的搀扶下上马,他正好要出去办事。

    秦岩叹口气,挽住缰绳,“伯祖父,今天你不能出去显摆了,侄孙有要事和您商量。”

    秦荣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你是不是又酒醉误事,摔碎你伯祖母的宝贝了?”

    秦岩悄悄翻个大白眼,掏出信封,“伯祖父请看。”

    秦荣看他神色郑重,知道事情不简单,接过信封,“回书房。”

    躲进暗室里看过信后,秦荣没有慌乱,召集族中素有威望的族人,等众人吃过茶后,沉声问秦岩,“可是永安真师有什么凶险?”

    秦岩眉心一跳,“伯祖父怎么会这么问?”

    他按着李旦的吩咐,慢慢道,“确实有人想对她不利,被圣人及早发觉,人已经抓到了,二圣都很不满。”

    昨晚的事,对外以武三思意欲行刺武皇后遮掩过去,但有人想谋害裴英娘这一点,无须隐瞒,不仅不能隐瞒,还得宣扬出去。

    秦岩猜不透李旦在想什么,此刻看到伯祖父闪闪发亮的眼睛,想到那封信,心中有了个大致的轮廓:

    李旦在逼迫他们这些受过恩惠的世家回报裴英娘的提携,他想趁机把所有可能对裴英娘下手的敌人一把掳干净。就像过筛子一样,筛掉那些举棋不定的、驻足观望的,只留下果断站在裴英娘阵营的可靠之人。

    秦荣刚刚看过心中的内容,比秦岩更早一步猜出李旦的意思,慢条斯理呷一口茶,在族人紧张的注目中,淡笑道,“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秦家落魄已久,终于盼到出头的机会了!”

    第105章 一百零五

    池子里的莲花渐渐落尽, 碧荷仍然亭亭玉立, 院中一架虬枝盘旋的葡萄藤,挂着累累的果实。

    裴英娘从低垂的藤蔓下走过,拂尘扫过夹道两侧支着浅蓝花苞的勤娘子。花枝间露水未干,踏着木屐上廊时,她发现手肘处传来一股潮湿的凉意, 低头一看, 原来秋罗袖角已经湿透了。

    她回到内室,脱下道袍,另换上一身干爽的螺青色圆领袍衫,解下黄冠, 满头墨发挽成一个男式发髻, 用丝绦束紧,耳边没有耳裆坠饰,脸庞白皙,眉目清秀。

    忍冬手执鎏金卷草纹银盒,从妆盒中挑出一枝梅花纹玉簪, 挑起一星儿红玉膏, 呵气软化, 轻轻点在裴英娘脸上, 细细揉开,笑着打趣,“娘子穿上男袍,猛一打眼, 倒像是哪家小郎君。”

    裴英娘揽镜自照,闻言扑哧一笑,她觉得头梳圆髻的自己更像观中的小道士。

    彩衣使女手托漆盘,在镶嵌琉璃屏风外面小声道,“娘子,相王府送过来几篓新鲜果子。”

    裴英娘怔了一下,放下钿螺八角铜镜,“拿进来。”

    使女蹑手蹑脚进房,忍冬示意她把果盘摆放在黑漆小几上。

    刚洗净的果子,果皮上滚动着晶莹水珠。

    裴英娘扭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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