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墨老就回医馆去了,而不寂也早早的休息了。院落里又恢复安静的样子,淡淡的月光撒了一地。这夜的月光并不盛大,朦朦胧的有些看不清楚。

    一个身影在黑夜里飞行,一起一落都迅速灵活。只眨眼间,那黑影便在无人察觉的当下,就落在了寂静的院中。

    “堡主。”黑影的声音里含着敬畏。

    “如何。”静得没有一丝响动的影里慢慢踱出一个身影,竟是一直站在树下的易无伤。

    “已经全部肃清。”黑影恭敬地弯着腰答复道。

    易无伤并不看黑影,只是淡淡地望着东边的方向,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黑影迟疑了一下,才犹豫地开口:“可是堡主,东堂、南堂和北堂的堂主都已经……”犀利冰冷的眼神淡淡从他身上扫过,黑影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反应到自己逾越的行为,他猛地回过神来,竟是惊出一身的冷汗过来,而后便立马“噗嗵”一声重重跪了下去:“属下该死!”

    易无伤背手而立,俯瞰着跪在地上的人,冷冷地说道:“什么时候我的话也让你质疑了?!”金属质感的声线,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莫离,只不过一场小小的变动,便让你畏手畏脚了吗!你以为小小的一个西堂堂主,便想翻天覆地了么!”

    “属下知错,自甘领罚!”黑影,也就是莫离低垂着头,依旧是敬畏的模样。

    “念你初犯,我也不再计较,记住,没有下次!还有,管好你分内的事便可!”易无伤冷声地对莫离说道。

    “是!属下明白,谢堡主!”莫离对着易无伤深深一拜,然后在他的示意下站了起来,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除西唐堂主庄辛外,其余全部格杀。”有胆背叛他的人,就要有胆承担他的怒气。“还有……”望了一眼东边的房门,易无伤沉着声音道,“不要让任何人调查到这里,如有违令者,便让他们自行了断。另外,派几个人在这里暗中保护,如有意外情况,立刻通知与我。”

    微微一顿,易无伤又说:“让三堂的人都等着,我随后便到。”单手随意一挥,道,“行了,你去吧。”

    “是!堡主!”然后只不过瞬间工夫,莫离就消失在易无伤的眼前。

    易无伤在院中静静站了一会儿,环视四周,竟发现,在他受伤的这几日里,竟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平静的日子。这般想着,易无伤才发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个院子。

    其实,这里的院落并不大,花草树木栽得也无规则,却是院子的主人凭着自己的喜好载的。虽然院子没有心的布局,但从它的干净的程度上,便可看出主人的用心。

    院子中央的一棵榕树,不大不小,每当夕阳西下,那一老一少就会坐在树底下的竹椅上,一边喝着茶一边天南地北地闲聊着。院子的西边是一个三层的木架,每逢晴天,那人必定会捧着许多的草药在那里翻晒着,不知不觉间便会哼起悦耳婉转的歌曲,而那微微扬起的嘴角,会让人觉得莫名温暖。木架的旁边是一小片的药田,整整齐齐地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草药。而院子东边的墙角载着一株桃树,弯弯曲曲地静静立在那里,好似现在的沉默是为了在绽放时节可以开的肆无忌惮般。墙头上,热热闹闹地盛开着许许多多的迎春花,为这黑瓦白墙增添了一抹俏皮的颜色。

    易无伤记得这里的每一件事都是琐碎的,但却又是温暖的,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熨帖着他的心。

    他站在墙里是这番平凡而渺小的天地,而墙外,又是另一番不同于墙内的风景,也许那是繁华的,也许那是盛大的,然而,那所谓的繁华盛世,在华灯初上的那一刻,可有一丝宁静供你喘息?月至中天的时候,可有一个让人安睡的地方?

    这个院落,也许会一直留在他的记忆里吧?易无伤这般想着,便转身朝东边的房门走去。

    站在门口,里面孱弱而又平稳的呼吸,清清楚楚地落入易无伤的耳朵里。他轻轻推开房门,黑暗中,一股淡淡的香气立马将他包裹住,温和的味道让人闻着便觉得心中柔软。易无伤的脚步一顿,又毫不犹豫地朝里面的木床走去。

    借着透过纱窗照进屋子的微弱月光,他看见了鹅黄的纱帐里,那个安静沉眠的身影。

    轻轻撩开纱帐,那人安静而孩子气的睡姿,清清楚楚地落在易无伤的眼中。月光淡弱,但他的视野因为内力的关系而清晰无比。因此,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不寂平日有些苍白的脸上,因为睡着而浮现的淡淡绯红,就好比桃花一般。乌黑柔亮的发,安静而散乱地铺在枕头上,黑与白的比衬,是动人的鲜明,而几丝不听话的,柔柔地覆在他细嫩的脸颊上。他的皮肤晶莹的近乎透明。修长的眉,长长浓密的睫毛如羽扇,在眼底投出一排影;挺直细致的鼻,莹润柔软而带着淡淡粉色的唇,孩子气地抿着。

    易无伤看着不寂的睡姿,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即便是孩子气的,这人总归是安静而温润的,似乎从不曾动怒过。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放在不寂的枕边,易无伤细细地看了一眼不寂,然后放下纱帐,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黑色的衣袂在微弱的月光下,无声翻飞。

    墙内的天地纵然宁静温暖,却不是属于他的。他是黑夜里的帝王,注定属于杀戮。只是,当这人醒来发现他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在他不知道的时间一言不发地离开的时候,他是会生气,觉得不值?还是依旧一副清浅温润的样子?

    一定,会是微微抿着唇,然后安抚着那小猴儿一般的小侍仆,说道:“无妨。他的伤好了,自然就离开了,九儿不气。”

    他可以想象的到那不愠不火的声线里,淡淡的柔和和暖意。

    不知道,他是否自此就忘了他这个曾在小小院落里,住了数天的人?易无伤心想。然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院外了。

    而那轮未满的月亮,静静地挂在高空上,目睹了繁华盛世边缘的江南小镇,于初春时节,启动一段承转命运的山水相逢。

    这短暂的离别,成就了今后命中注定的再次相遇。

    ……

    ……

    不寂靠在床头,敛着眸看着手中的玉佩。黑色的麒麟玉,色泽通透流亮,背面刻着一个“易”字。而那个人的名字是:无伤。无伤,易无伤,破魔堡堡主易无伤。世人谁不知道那个亦正亦邪的破魔堡堡主,那个狠绝狂傲的人,易无伤。

    不寂苦笑,这又是何必呢,他大可不必告诉他真名的。他离开了,又为何留下一个玉佩呢,如果是出于感激的话,那这谢礼未免也太大了。只不过顺手一救,竟是个大麻烦……

    其实对于易无伤,不寂谈不上讨厌,但也谈不上好感,毕竟只相处了不过五天时间。这期间,如无必要,他们并不深谈,只不过淡淡地客套问了几句罢了。其余的时间,多是易无伤捧着一些不寂的书在看,而不寂则是在他的身侧,一边观察伤口恢复情况,一边研究他的药方。

    两人虽不深谈,但也相处得颇为融洽。在不寂看来,易无伤这个人太有存在感,他的身上总有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上位者的威压和气势,好在与不寂相处时,这人虽不苟言笑,倒也算客气有礼。不寂在那个世界也接触了不少这样气势逼人的人,但没有一个像易无伤这样的,收放自如的威压常常敛在内里,犀利的眸暗暗藏着嘲弄,无情冷静的模样似在嘲笑你的幼稚和无知。这样的人,会让人觉得所有的掩饰和面具都是虚妄,他的眸似乎看在你的灵魂深处,让你禁不住打起冷颤。

    当初,怎么会把他与明枫的影子重叠呢?不寂默然地想着,易无伤分明是一个存在感极强,但子却极内敛冷静的人,而明枫他,则是一个张扬而贵气的人,他的温和是面具,微笑是掩饰。其实,明枫是一个并不坦白的人,这与易无伤的不屑掩饰有着强烈的不同。

    不寂微微滑下身体,顺势靠在枕头上,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救了易无伤是好还是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吧,希望那些江湖上的事,不要将这个平静的小镇也卷入其中了。

    将头枕在手臂上,不寂歪头看向窗户,刺目的晨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躺了良久,在确定他真的毫无睡意的情况下,不寂泄气地起身穿衣。

    当他打开窗户,看向前方的时候,眼睛顿时一亮。淡淡的点点粉色,在几瓣嫩绿的叶中享受着晨光的沐浴,娇俏而美好。不寂当下兴奋地跑出屋子,也顾不上光着的脚。

    粉色的花苞稀疏地分布在枝杈上,晶莹的露珠点缀着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不寂轻盈地托起一株桃枝,想到桃花快要开了,心就好像长出了一双翅膀,迫不及待地就要飞往那些山山水水。

    再等等吧,就要四月了呢,不寂微笑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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