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赵暖开店,如果毫无背景关系,自然不可能在京城里立足,所以其中未尝没有赵肃帮忙打通关节,大开方便之门的缘故,但是赵肃很清楚,今天他可以利用权力让其他人不敢模仿,但改天如果一个权力比他更大的人,如张居正,他就完全没有办法了。所以一门生意想要赚钱,需要的是不断强大自己,远远把别人抛在后面,而不是一味去压制别人。而一个行业长久垄断,对于整个国家的经济也没有任何好处。——此时的朝廷,远远没有宏观调控这种意识。

    所以在效仿五味斋经营方式的店铺纷纷开设时,赵肃并没有利用他的权势去取缔,反而乐见其成,在他的开导和说服下,赵暖也不再纠结于此,反倒积极计划开拓出新的商路。

    但是话说回来,赵肃有这种意识,并不代表别人也有,皇店、官店的危害甚大,不仅百姓的店铺在于被强夺,就连过往商旅,甚至普通官员,也要受盘剥。官税之外,还要被收私税,层层相加,压得老百姓弯不起腰。

    这些弊害,不是没人弹劾过,但是因为这些店铺来头太大,背景太深,以至于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一直到明朝灭亡,也没有得到解决。

    朱翊钧闻言,脸色沉了下来:“宫里的贵人?姓甚名谁?”

    青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哪里是我们能够打听的,反正他们都是给皇帝老爷办事,也无甚差别。”

    差别可就大了,老子压根就没见过那些进账,还要给人背黑锅!

    朱翊钧面黑如锅底,一想到这些人利用自己的名义在外头胡作非为,气就不打一处来。

    赵肃用手肘碰碰他,朱翊钧深吸口气,问:“那他们一个铜板也没有给你们吗?”

    老人苦笑:“给了,给了一贯钱,还不够在京郊买块地,人家是官家大老爷,我们只能认了,这才举家迁到宛平,哎,这可真是飞来横祸!”

    青年扯扯他的袖子:“爹,别说了,时辰不早,咱们也该回去了,娘和妹子该等急了。”

    老人点点头,起身。

    “二位慢慢吃,那咱这就先告辞了。”

    赵肃和朱翊钧也还礼:“慢走。”

    等人走远,朱翊钧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半晌,缓缓道:“皇店要禁,那起子欺上瞒下,鱼肉百姓的狗奴才,也不能放过。”

    赵肃道:“禁皇店不难,左右是以陛下的名义开的,但官店、卫店、绅店呢?”

    朱翊钧一愣,拳头慢慢攥紧。

    他说得没错,很多店铺,背后都有朝廷大臣的影子,这其中,有外戚、勋旧、京官,他可以一口气下令都关了,却不能不顾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

    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并不容易,朱翊钧忽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和疲惫。

    收紧的拳头被手掌覆上,干燥而温暖。

    “陛下勿急,天无绝人之路,总有解决的法子。”

    赵肃的笑容从容不迫,自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似乎天大的事情,也没见他慌张过。

    朱翊钧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

    “其实,要对这些店铺下手,也不是没有法子。”

    “怎么说?”朱翊钧精神一振。

    “您可看过考成法?”

    “张师傅的考成法?”朱翊钧聪明绝顶,闻弦琴而知雅意,立时悟了三分,“你的意思是……”

    赵肃微微颔首:“考成法一出,必有一大批官员落马,届时朝中内外的大半注意力都会为此吸引过去,再趁机整顿皇店官店,难度就不会那么大了。”

    其实说白了也就四个字,浑水摸鱼。

    张居正要出考成法,得罪的人肯定不少,到时候他不可能孤军奋战,必然要得到皇帝以及其他朝廷势力的支持,只要以此条件为交换,张居正也能够支持皇帝整顿这些皇店官店,那就更好办了。

    “只不过对这些店铺,不能一味取缔,否则勋贵势大,纵然弹压得了一时,等几年之后,也会春风吹又生。”

    朱翊钧想了想:“狗急了也会跳墙,所以不能赶尽杀绝,最好是先把他们打怕了,再给点甜头,让他们觉得事情也没到绝路,然后趁机拿下那些店铺,找个机会收归国有,以朝廷的名义租赁给商人。”

    赵肃赞许道:“正是如此。”

    他不过是起个话头,朱翊钧已经知道该怎么做,这份悟性,已经很少有人比得上。

    两人相视一眼,不由都笑了起来。

    他们说话声音极低,又是在嘈杂的闹市,也没人听得见,只是摊主见摆在两人面前的馄饨面动也没动过,忍不住过来问:“两位爷,是不是这馄饨不好吃?”

    朱翊钧心情畅快:“不,你这馄饨好吃得很,只闻到香味我就饱了!”

    那不还是间接骂他的馄饨不好吃么?

    直到两人走远,摊主才反应过来。

    穆玉臣先送了大小林氏回府,再带着私印回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对方是在糊弄他,一枚私印,上面也没名字,要真是被骗了,想找人都难。

    他气哼哼地回房,想来想去又觉得不甘心,听下人说老爷回府了,就带着印信去找老爹。

    见了老爹,他先是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当然,隐去自己理亏的片段,只说赵肃他们撞碎了灯笼还不肯赔,双方才冲突起来。

    穆华嘿嘿冷笑:“那琉璃灯笼放家里,我都没舍得带出去,你为了讨女人欢心,倒也舍得!那灯笼比金子还贵重,买都买不到,你可真大方,真大方啊!”

    穆玉臣尴尬赔笑,连忙转移矛盾:“孩儿这不是,这不是应节嘛,只是孩儿报上爹你的名头之后,他们还不放在眼里,也忒可恶了!”

    穆华骂道:“我都说你几遍了,京城遍地权贵,你老爹我这点品衔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弄不好是得罪了什么人了!都怪你娘平日纵着你,真是慈母多败儿!”

    穆玉臣大不服气:“要真是权贵,怎么连灯笼的钱都出不起,还要拿印信抵债,孩儿看也不过尔尔!”

    穆华沉吟:“你把那枚印信给我瞧瞧。”

    穆玉臣忙递过去。

    穆华掂了掂,“倒是好玉。”

    翻过去看到印上的字,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人。

    “他和你说认识我?”

    “是,他还说等开衙了要去拜访您的。”

    穆华狐疑地皱起眉头:“持事振敬,持事振敬……朝中没人的名字里有这几个字的。”

    穆玉臣大怒:“我就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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